苏治内心其实也突突直跳。但目前铁雄可就他一个话事人,他现在可是众人的脊梁骨了!眼见众人纷纷把目光热切地望向他,哪怕其实自己十分慌张,苏治也没有半分表现出来,而是表情十分的沉稳持重,以保证铁雄军心尚稳。
昭烈本非浪得虚名,苏治不敢怠慢,忙带着剑圣等五人窜出山室,直奔山下战场。
但见得了山下此场景,五人内心都是透凉一片,如同刹那间进入冰窟般手脚冰凉。六月暖阳阳气正足,山下更是一派欣欣向荣万物萌动之景,可反映到五人脸上,只剩下了煞白。
但见山最下方二三百名青壮所形成的初门阵,四角均已被打破。二三百名军士,片刻之间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剩余的不足区区五十人!
但昭烈这边情况就大为可观了。与铁雄军的人间炼狱恰好相反,昭烈卫是倒下的军士不足五十人!
苏治还算得上冷静,仔细地观察敌我双方,试图探查清楚状况。可这不看还好,一看过后,苏治的脸色可算更黑了。
这昭烈倒下的军士身上,至少认认真真覆盖了有三十斤的铁甲;再见己方这人人披甲估计才五斤不到,却个个挂了浑身的彩;至于军甲,那是如同血染一般,上上下下通红一片,仅仅靠神识挥动手中山刀,当真当得起负隅顽抗四个字。
畅迁双目早已赤红一片,双手紧紧握住食指,硬生生夹出血来。而另一边,李铭泽早已满含热泪,当年铁雄无敌于天下,出场就是被群殴的份,各式各类军队哪个没有遇上过?就算这样,也只有其他军队被压制的死死的最后束手就擒的结局,几时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王五,张三,李四!”李铭泽在心里无声的嘶吼着,一个个当年曾经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流鼻涕懵懂少年现在都出落成了亭亭少年,他们的每一寸努力都实实在在地落入了李铭泽眼中!
可如今,这热血青年们昨日方才赢得少主驾到,皆大欢喜,欢欣雀跃,畅想明日大展身手。这转眼一天尚还未到,仅仅一夜之间,功不成名未就,一腔热血入坟土!
最后一人尚在苦战,正是武艺将将跻身一流的都尉王宁。见他最后竭力击倒了一名昭烈军卫后,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相观的卢烽翰再也按耐不住,身形如电,猛然轰向王宁。
剑圣见多识广,见状眉毛轻轻一挑:
“羚羊挂角!”
“不错,有见识!”
饶是卢烽翰已在对敌之中,依旧能够出声讥讽一句。剑圣细细眯上了眼睛,斟酌一般探弄着卢烽翰的身影。
羚羊挂角为南疆世传秘籍,一技出而百身随,百身随而千影追。堪称傲立于当世身法之巅,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奥秘!
用眼睛查看对手身形控制位置,此乃江湖间俗手技俩。须知第一流上高手对敌身形移动太快,真到了生死战的紧要关头,身形根本千变万化难以钻研,仍动用眼神观摩是自寻死路!
大妙手对敌不同俗手,气机波动可要万万的精灵过眼神观摩。虽说气机也飘移得厉害,可毕竟要大大强过死死缠住身形不放,因而高手对敌以锁定对方气机为要。
羚羊挂角一出,气机千变万化,波动的极其剧烈,反倒像是走火入魔。可身形却完全不为之停滞,因而此计应用于偷袭绝杀百试不爽无往不利。
可一切武技都不是毫无对手,就算出神入化的武技大风流也要让境界与能力作保啊!
剑圣被武林尊一句当代九绝之首,虽然有正直勇毅的立身性子助攻掺水,可白宗毅自己怼自己的实力还是十分信任的。于是哪怕见到羚羊挂角使出,白宗毅笃定挡住南疆王这一招绝非非难事!更何况昨日南疆初伤,似乎借助了什么疗伤宝药,才在昭烈军魂照应下勉强到了大宗师水准而已!
白宗毅不能信,也不敢信,自己挡不住个手下败将黄毛小子!
只是可惜,现实往往多数时候不尽如人意!卢烽翰并未启用禁术,单单全力催动,却使得剑圣目光一乱。一瞬间,识海无影无踪,没有挂住卢烽翰一丝一毫的气机!
白宗毅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是自己求道寻意一向以凌厉见长,本次却有一区区大宗师在自己眼前杀掉己方之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是今日一见,方才无比惊叹于军魂的恐怖!这才叫心服口服,这时剑圣怎么还能不昨日自己那一剑万古是有多么取巧!
卢烽翰气息依旧萎靡。但相较于昨日,他身上多了些许让白宗毅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东西飘忽难判,但却让白宗毅下意识的忌惮无比!
说来也是白宗毅的功劳,王聿伦固然有点化之功,细究还是那一剑占的面大些。
既然已经全力追随但毫无结果,剑圣脸色彻底变得黑如锅底。
王宁匆忙间抬臂格挡怎么可能来得及?只见他胸口刹那间炸开了一道贯身之伤,出气多进气少,眼瞧着神仙难救。
李铭泽顾不住自己这宗师实力与卢烽翰的差距,大吼一声,踉跄着步子就抽刀向南疆王劈了过去。南疆王冷哼一声:
“哪里来的拦路土狗?”
手指一屈,一道剑气直击李铭泽面门而去。
白宗毅眉头一皱,刚刚伤了王宁他已大大的不快,这次还能让你得手?
遂也屈指一弹,一道道剑气直奔南疆而来。两道剑气一交,剑气余势未了,依旧一往无前。卢烽翰不见喜怒,大袖轻飘飘一挥,剑气化于无形之中。
初次试探,自己这边显然稳稳占了上风,剑圣紧皱的眉头才略微有了舒展。然而李铭泽这边却再踏不出一步,倒不是被两个大妙手试探余波震伤,而是被浑身是血的王宁拼尽全力抓住了裤子。
王宁口中尚还喃喃自语:
“老......李,不要去......送死!你......不是他的......对手!”
李铭泽一行浊泪悄然滑落。
王宁咧开嘴,很勉强地凄然一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问出一声:
“老......李,我没让你......丢人,能做......你......弟子了吗?”
李铭泽年到八十,在宗师稳稳的百岁寿辰中将将算是暮年。自打铁雄云中覆灭一战五十载来,老人本以为自己早已见惯生死,不曾再落下一滴泪。
但今日,他一口气哭了个畅快。
窗前少年手持一刀,一下一下子认真,甚至可以说较真地对虚空劈砍,一旁有一将至暮年的中年人紧皱眉头:
“手直,心明,眼疾,臂挺!”
少年已经力尽,但仍在犹如较劲般咬牙坚持,但最后的最后,手中刀还是难以把持,“铛”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中年人怒喝一声:
“就这点天资,还想拜我为师?太让我丢人了!”
少年嗫声但一板一眼地回道:
“我一定不会让你丢人的,一定!”
中年人摇了摇头,皱着眉头再也不曾打开。其实少年的天赋已经不能再高了,十八岁的年纪,战力就堪堪达到二流水平。中年人也只是面冷嘴快,他其实无比疼爱少年,早就打心眼里当成徒弟宝贝着了。自己也就只会几道绝技,也丝毫不保留倾囊相授。
然而,两人却始终没有师徒情分,只是他叫他老李,他叫他小宁,如此而已。
李铭泽如同孩童一般泪流:
“徒儿不怕,师父在这儿!”
但,王宁这一问,无疑已经竭尽最后的命数。言尽,人亦亡。
他等这一句徒儿等了足足二十年,只可惜还是没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