誊录所内,十几个礼部和翰林院的官员,奋笔疾书。
他们每一个人,都手持朱笔,将墨卷上的内容,再用朱笔,抄录在已经编号的朱卷上。
他们的身后,是这一次的主考官,刘三吾。
“大人,夏元吉的卷子,在那边。”一个礼部的小官,站在刘三吾的身边,用手指了一下。
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主考官,都对夏元吉这么的感兴趣。不过,既然有吩咐,那他照做便是了。在他的心里头,也对夏元吉有了印象。
刘三吾轻轻点头,摸着胡子,“把卷子拿给我瞧瞧。”
实际上,这么卷子,已经都弥封好了名字。又随机分配给了礼部和翰林院的官员,由他们重新抄写之后,再送到阅卷官的手中。
在左边那一方案子上,堆放着一摞卷子。
每一个卷子上,都用蓝笔,清晰的标注着。这些,都是落榜的考生。而他们落榜的原因,并不是学问不好。而是因为他们的出生地,他们的姓名,他们的家世。
这些人,初筛之后,是第一批被淘汰下来的考生,只得明年再考。
而右边的案子上,也堆放着几份卷子。这些人,和左边案子上截然不同。他们就是“约定门生”,或者是被皇上提到过的人。
这就是科举,个人想要作弊,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到了朝廷里,总有方法能让你进去。
一部分人得以高中,完全看皇帝的心情。
比如,辫子朝顺治年间,有一个叫刘兴清的,就被点为二甲头名。他之所以能够高中,就完全因为他的名字。
礼部小官,走到右边的案子上,抽出夏元吉的卷子,掸去上面的灰尘,给刘三吾送去。
刘三吾坐在楠木椅上,品着手中的花茶,翻看夏元吉的考卷。
“嗯,不错,文章写的不错。果真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不然老夫这名次还真不好给。”刘三吾连连点头,不吝夸赞。
礼部小官给刘三吾续上茶,“大人,这夏元吉是个什么来头。”
刘三吾笑道,“他呀,没来头。只不过,得了些运气罢了。若不是新政,他这文章,得不了头名的。”
渐渐的,越往下看,刘三吾的脸色越差。
“民疾苦,君在京师,而蔽不知也。天下有乱,吏缺,传而不达,此大乱之兆也。”
刘三吾放下茶杯,面色凝重,“他好大的胆子啊,什么都敢说。这份卷子若是传出去,他可是要得罪天下百官的。圣受蒙蔽,百官之过。话虽是这么说,但也不能写在考卷里。莫非,是陈则武让他这么写的。”
“也不能啊,陈则武一向稳重,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陈则武可不敢说的。”
渐渐的,刘三吾陷入了沉思。身边的花茶,也不再冒着热气。
“去,把这卷子,放到那儿去。”刘三吾突然说话,眼睛里闪着精光。他用手,指着左边的那个案子。
礼部小官刚要答应,却又停住了,“大人,那儿可是落榜考生……”
刘三吾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我知道,放那儿就是了。往中间放,出了考场,就把这卷子给烧了。”
刘三吾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不能让朱标看到这份卷子。
礼部小官,人微言轻,不敢再去反驳。他背对着刘三吾,悄悄的和礼部同僚说了一句,“快,去户部把陈大人请来。就说,夏元吉的卷子保不住了。”
回过头来,刘三吾还在发呆。
他无意参与朝廷上的纷争,但他也有私心,想为自己的儿子争取一把。因此,如果夏元吉文章写的好,刘三吾不介意给一个不错的名次。
但同时的,刘三吾也知道自己是朱允熥的老师。
虽然夏元吉所说的,确实存在。但作为老师,刘三吾不能让还没即位的太子,看到这篇文章。朱允熥正是心智成长的阶段,不能被这些所污染。
“大人,下官已经给放进去了。”礼部小官象征性的回复了一句。
刘三吾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上念叨着夏元吉的文章。
“新政之为多,要非新法,立政者为新。若每利己钓名之辈,新政虽行,亦虎头蛇尾。为治大要,首在治官,其次治民。”
“他比陈则武还要厉害,整顿官场,他怎么敢。”刘三吾越想越觉得后怕。
“大人,茶凉了。”
听到凉字,刘三吾心头猛跳。他抓起茶杯,杯中的茶水和茶叶,不停的晃动。突然间,刘三吾的心中,升腾起了十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