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玉为棺,文梓为椁。
应天西城的曹国公府,乐者齐鸣,黄纸漫天,哭泣声震天。
府中,一干人等穿着白衣麻布,九步一扣,以儆孝之。
在进门的右侧的铭旌上写着“皇明圣封殿前军指挥使京师大营副指挥使曹国公侯李文忠”。而左侧的铭旌上写着“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大都督府左都督同知军国事岐阳武靖王李文忠”。
右边的,是李文忠生前所担任的实际职务和封号。
左边的,是李文忠死后,朝廷对他的追封。
武靖,是李文忠的谥号。
岐阳王,是李文忠追认名号。
李文忠的遗孀谢氏,呆呆的看着李文忠的棺椁。
这几日,她已经哭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当眼泪流干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不停抽搐的身体。
棺椁里,铺着满满的石灰。李文忠尸体的旁边,又是满满的冰块。
棺椁的边隙,升腾起白色的烟雾。谢氏扑在棺椁上,不停的干嚎。李文忠的次子,李增枝,也在不停的抹着眼泪。
曹国公府,早就已经聚满了人。当天晚上,朱元璋就让朱标下旨,在京城的所有王公大臣,都必须到曹国公府来。违者,以谋逆论。
于是,不管是愿意或者不愿意,大臣们都来了。不管有还是没有眼泪,进来的人都是嚎啕大哭。
外头一声通报之后,朱标也身着便服走进来。
他和李文忠是同辈,而且他是君,所以朱标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穿着白衣麻布。
进了府中,看到一众人跪在地上,朱标微微皱眉。
“都起来,这儿不是朝廷里,甭跪着了。”随后,朱标也走向棺椁。在距离棺椁十步的地方,朱标停住了。
他是被礼部的人给拦住的,“皇上您是九五之尊,不可再上前一步,免得沾了晦气。”
朱标点点头,表情严肃,“岐阳王是太上皇外甥,是朕的表兄。太上皇有旨,岐阳王配享太庙,画像赏挂功臣庙,赐葬钟山。”
钟山,是朱元璋建设陵寝的地方。赐葬钟山,意义重大。
谢氏带着李增枝叩头谢恩,“妾谢太上皇、皇上隆恩。妾还有一事相求,请皇上准许。”
朱标点头,“你说吧,朕无不应允。”
“皇上,夫君新去,家中无主。九江在辽东征战,数月有余。妾身求皇上降旨,换回九江。许他回京奔丧,主持家事。”谢氏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
“此乃人伦,朕准了。着兵部遣人前去辽东大营,换回李景隆。”
说这话的时候,朱标看向了兵部主事于路,示意他抓紧去办。
谁知道于路直接跪在地上,“皇上,恕臣不能从命。大明律有言,出征在外者,应夺情而不守制。替国出征,此乃天道。回京守制,此乃人伦。天道人伦,孰轻孰重,还请皇上斟酌。”
朱标愣住了,短暂错愕之后,他看向这个小小的兵部主事。
而于路,面不改色,目不斜视,直直的看着前方。他觉得自己没有说错,大明律有着明文规定。再说了,就算是朱标,也不能违背朱元璋所制定的大明律。
旁边的太监急了,他踢了一脚于路,“放肆!这是皇上的圣旨,你竟然敢抗旨不从。”
于路大怒,“此乃国事,岂可由你这阉人指手画脚。大明祖训,内廷不得干政。你这样的贼人,皇上还在这儿呢,你就敢如此。长此以往,你还不得弑君自立。”
“闭嘴!”朱标训斥一声,于路立刻不再吱声。
一直蹲在地上的谢氏,不合时宜的哭了出来。她用手捂着脸,“妾身有罪,不通大明律。皇上万万不可为了外人之事,有违了国法。我家孤儿寡母,自可治家。”
这句话瞬间引爆了周围的武将勋贵们,他们可都是真心实意前来吊唁的。
现在好了,李文忠刚走,这孤儿寡母就被欺负。武将勋贵们似乎是看到了自己以后的样子,想到自己的儿子都不等给老子奔丧,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
武定侯郭英跑出来,他也顾不上朱标还在这里,对着于路上去就是一脚,把于路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于路痛苦的呻吟一声,求助的看向朱标。
郭英又要踹第二脚的时候,朱标说话了,“郭英!你在干什么,朕还在这儿呢,你就敢行凶了。给朕滚出去!”
郭英愣了一下,咬牙切齿的看着在地上打滚的于路。在朱标面前跪下,磕头,然后离开曹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