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他们到哪了,好些天都没个信儿了。”
阳春三月,朱元璋坐在自己的床边,摆弄着一箩筐的花瓣。这是马皇后带着后宫的妃子们,一起在御花园里,采摘的花瓣。
这些花瓣的主要用处是祛除衣物上的异味,增加香气。
闲来无事,朱元璋也替自己的妹子,挑拣花瓣。将箩筐里,残损枯萎的花瓣挑出来。
朱元璋忙活起来了,他身边的宫人们,自然也不能闲着。宫人们全都围在朱元璋的身边,说是做事,实际上朱元璋压根没动弹几下。
偶然间,朱元璋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玉如意。这是他五十大寿时,蓝玉呈上来的寿礼。
看到玉如意,朱元璋想起了远在漠北的蓝玉,突然抬头问道。
“回皇爷,北边刚来的折子。梁国公他们,已经到了蒙赫拿城。大军攻占了蒙赫拿城,正在城中休整。”说话的是王越。他轻轻摆摆手,周围的宫人立刻退了出去。
短短一个冬天,王越愈发显得衰老。
他自个儿也知道,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了。
原来,走路时,健步如飞。现在,走上几步,就会感到腰酸腿软。眼睛看东西,也越来越不清楚。即便在眼面前的朱元璋,王越也已经看不清楚了。
“蒙赫拿城,那是个什么地方。”朱元璋抬起头,垂着眼问道。
“皇爷,奴婢也没去过那地方,奴婢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但奴婢知道,这个蒙赫拿城,距离通古斯的国都,只有不到两百里了。”王越说话说的很慢,说上几句,就要停下来,喘几口气。
朱元璋点点头,豁达的一笑,“那折子上,都写了些什么。”
王越找出那份系着红线的密折,恭敬的送到朱元璋的面前。
只要是密折,就要系着红线,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的规矩。伸手接过密折,朱元璋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瞥眼,上下打量着王越。
密折到了,但王越却藏而不报。朱元璋不问,王越也不说。
想到这,朱元璋轻蔑的笑了笑。这些人,自己在时还能镇一镇。自己若是哪天真的去了,恐怕就无法无天了。
“梁国公他在蒙赫拿城找到了元帝的一身龙袍。梁国公下令,严加看管。可是,他也才离开了几步,就有人动了这龙袍。陈少师审了之后,那几个人承认是受人指使。”王越手里捧着一盏茶,犹豫了一会才说话。
“谁指使的。”朱元璋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喜怒哀乐。
王越低头,没有说话。
“说!”朱元璋加大声音。
“燕王殿下。”王越深吸一口气,放大胆子,才说出来。
原本以为,朱元璋会因此而暴怒,王越也已经做好了迎接暴怒的准备了。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动静。
王越抬起头,看到的是朱元璋满含笑意的喝着茶。
朱元璋突然凑近王越,在他的耳朵旁,森森的问了一句,“他说是咱儿子,你觉得呢,会不会是咱儿子呢。”
猛的退后几步,王越看到的是朱元璋极其阴森的脸,还有冷血动物才有的凛冽眼神。这样的眼神,似乎是要把王越整个的吃掉。
“回皇爷,奴婢死罪。燕王殿下身在辽东,又深明大理,这定是诬陷之说。”王越两腿发软,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跪下了。
“去查。”朱元璋又淡淡的说道。
王越一步一踉跄的走出永安宫,后背的冰凉,让他清醒过来。
他有些后怕的回头看了一眼永安宫的大门,这种压迫感,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王越呆在朱元璋身边,快三十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摸清了朱元璋的脾气,现在他才又发现,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朱元璋的手掌心里。
人越老,就越容易胡思乱想。朱元璋是这样,王越也是这样。
走在永安宫通往大宫门的路上,王越时不时擦着额头上的汗。一个小太监,拦住了他的去路。
在这宫里,王越就是太监的头头,还没人敢拦他的路。他正要发怒,就听到拦路小太监极其难听而尖锐的嗓音。
“王公公,皇爷有话带给您:看你跟着咱三十年了,也替咱卖过命,有些事咱也就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就算过去了。咱不杀你,但你也得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说完,小太监迈着罗圈腿走了,只留下瘫跪在冰冷宫砖上的王越,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