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则武正低着头,看着地面。寻思着朱元璋说的话,前头传来说话声。大头一看,就看到了蓝玉咧着一张大嘴,冲着自己笑。
“你跟咱进来。”朱元璋抬头挺胸,跨进屋子里。
陈则武看看朱标,又看看蓝玉。蓝玉一只大手拍在陈则武的身上,顿时,身上犹如骨折一般,全身震痛。被拍打的地方,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瞧你,哪像个汉子。一拍就散。看我干啥,皇爷让你进去,你就进去。磨磨唧唧,小心被砍了脑袋。”蓝玉哈哈大笑,“你这娃娃,拉的动大弓不,放在战场上,又是个尿裤子的命。”
又看看朱标,朱标也笑着点点头。陈则武心中暗自腹诽:谁没事上战场啊,这么大手劲,咋不去干按摩足疗,肯定得是头牌技师。
陈则武跟着朱元璋进了殿中,老朱又一声叹气坐在椅子上。
“刚刚标儿告诉咱,徐达也躺床上,下不来了,整日咳嗽不止。”朱元璋神情有些落寞,外头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一片金色,一片暗。真的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
“魏国公英雄人物,可不会总躺床上。他必定耐不住,还得去北方打鞑子呢。”陈则武心中也是惋惜。不过此时的徐达,应该只是病重,现在才是洪武十五年,时候还不到。
朱元璋从一堆折子里,找出其中一份。作递给陈则武的样子,陈则武伸手去接,朱元璋又不松手。
“还记得,去年的时候,徐达家,老三那小子,徐增寿,在塞外,和咱家老四一块儿,打了个大胜仗。哦,对,那时候你在浙地。后来,浙地监察御史弹劾徐增寿侵占民田,咱就把那折子送去了徐达那儿。”
朱元璋松手了,陈则武连忙打开奏折,就是这事。正是因为这事,自己没有报,老朱对自己大发雷霆。
“徐达怕了,上了好几道乞罪的折子。前几天,咱罚他禁足在家,他就病了。”朱元璋两眼无神,空洞。
“病的很重,但你说他还要去杀鞑子,咱就放心了。咱是放心了,可徐达不放心。他给标儿,上了一道折子。你知道折子上写的是啥吗?”
陈则武摇头,这自己哪能知道。
“他写的是,谨防藩王。”
陈则武脸色大变,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瞳孔放大。陈则武万万想不到,一向稳重的徐达,会在这个时候和朱标提这个东西。徐达怕了,他这是在和朱元璋表忠心,告诉朱元璋,他徐家永远站在太子这边。
可,做这些,会不会太急了。也许,徐达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女儿嫁去了北平,徐增寿又和燕王朱棣有些不明不白,引得皇上的猜疑,就像自己当初那样。所以徐达他现在,也许是在最大程度的为徐家争取一线生机。
“你也怕了?”朱元璋戏谑的笑道。
陈则武立刻回过神来,“臣没有怕,臣只是觉得,魏国公他说的或许说的不错。”
陈则武觉得,第一个说出这话的,应该是那个跋扈的蓝玉。在各种正史野史上,蓝玉都曾各种旁敲暗击的告诉朱标,小心燕王。
而徐达,这个为朱家王朝立下不世之功的人,后世都认为他没有参与皇位之争,他自己也没有明确表示过支持谁,一向都是朱元璋说什么就是什么。
朱元璋眼神一眯,缓缓的走下座位,看着陈则武。“为何,你会觉得他说的对。”
陈则武深吸一口气,“皇上,您把您的儿子,分到这个地方为藩王。这保证了大明地方的稳定,也可抵御外族的入侵,还可以确保子孙的富贵。”
“但,这些他们的荣华富贵,哪来的。是朝廷给的,而朝廷又从哪来的,当然是从老百姓那来。光您一人,就有二十六个儿子。除了太子,其余都分到地方。您二十六个儿子,又会有很多儿女。直到明末,光是大明宗室,就有将近四十万人。”
“皇上,臣斗胆了。这四十万人,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大明百姓缴纳的粮赋,一半都要养活宗室。而他们在地方,又有很多的权力,他们是在吸大明的血。”
朱元璋越听,脸色越差,甚至握起了拳头,随时都要发作。
“他们的权力大了,就会有很多想法…”
“久而久之,他们就会有不臣之心,对吧。比如老四,朱棣,永乐!”朱元璋把话接了下去,加大了音量。
陈则武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倒不如让朱元璋自己消化消化。
“老四为什么反,是削藩?谁,建文?”朱元璋忍住,又开口问。
陈则武点头。
“既然这样,怎么,你为什么还要和咱说,徐达说的有道理?”朱元璋慢慢坐下,趋于平静。
“因为,如果是皇上您削藩,那么将没人会反对,也不敢反对。所以,您削藩是最好的选择。”
这句话之后,大殿内出奇的安静,听不到一丝儿的声音。
很久,传来朱元璋悠悠的声音,“咱生了二十六个儿子?”
陈则武笑出声来,心虚的看了一眼朱元璋。朱元璋也在笑,边笑边给他自己倒了一杯水。
“行了,咱的儿子只能咱笑,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既然你说不行,那你说说该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