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麓处，日光普照，竹林满目，老马嘶啼，少年伴先生，先生伴暖风。
少年背着装满书籍的箱子，听着先生讲着书里的道理，很是惬意。
“先生，你说，学的道理是否就该一板一眼去做啊？”
原本骑行的读书人拉扯麻绳勒停前行老马，腹中的诸多道理便要倾泻出来，但他的明白，大道至简，他思索一番后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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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人有对错，事有先后，有顺序，才不至于让道理冲突。”
隋安呆愣原地，只记得自家先生最后说道的千变万化，因为学识有限，实在是难以理解，少年露出无奈神色。
中年读书人没有哈哈大笑，没有无奈叹气，而是一如既往地跨步下马，将少年身后的箱子举放到老马背上。
“道理一时间想不通没关系，可以慢慢想，先生呢便好好与你讲讲，听不懂，没关系，先生便讲上百八十遍，再不懂，也没关系以后走过的路多了也会明白。”
隋安点头，躬身作揖。
“请先生见解。”
二人并肩行之，老马热得将红舌吐出，青衫儒士讲起天上那座人间那场旷世持久的“杨亚之辩”，又讲起自己在这座凡人世间见过的，逐一剖析讲解。
等到阳日居中时，二人早已走出竹林，眼前是平野荒芜，而少年一时间虽是理解，却又感觉自己不知道如何去做。
中年读书人一眼便洞穿其想法，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有些郑重其事地说道。
“无妨，你以后走过的路，遇到的人与事，都会让道理更深刻明了一些，毕竟，做人的道理在书上，做人在书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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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点了点头，中年读书人看了看天上再道。
“书院那边，有些事情我需要快点赶过去，天上也有一些事情，就没办法陪你继续走这段路，当然等我处理好了，便会与你继续走下去，但至于多久，我也不知道，虽然这样说有些不负责任。”
隋安刚想说什么却再次被打断。
“之前一路走来，本来答应教你本事的，确实是失约了，那便借你一点本事吧。”
言毕，中年读书人从怀袖口取出一方刻章，上面赫然印着四个大字“言念君子”，是一路走来中年男人私下镌刻的。
“虽然你不理解这是什么，但道理是有些用的，等你感觉心中道理愈发对时，它便会给你讲道理的底气，毕竟大多数时，讲道理是需要拳头的。”
隋安点了点头，他没有意外与悲伤，因为他知道徐先生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自己，他早早地便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
“先生，真的还会再见的，对吗？”
中年读书人点了点头，少年再度作揖，准备拜别自己的先生，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先生的情景，莫名有些感慨，如果自己当时没遇到先生，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少年双手接过刻章，紧紧攥在手心。
中年读书人拍了拍少年肩膀，像是勉励，实则为少年设下遮蔽天机的秘法，他需要保证短时间内，某些人不会找到少年。
少年心头神魂被设下的恶咒被压制几分，但难以消散，人间此行，目的便是要给履行与那名老烟鬼的约定，找到并说服天上地下那名术法成就最高者，让其帮忙解开这个恶咒，但如今看来可能需要慢一些了。
读书人远眺平野，此刻天上云海翻涌，读书人一脚踏出，方圆十里山水颠倒，声面俱滞停，少年脚下土地不变，中年读书人却不见了踪影。
而事实上，少年早已不在原来那块土地，准确来说，那方圆十里的土地，搬离了原来的地方。
天穹之上，读书人向下而望，眼中是整座凡人世间，一览无余。
“徐锦圣！你好大胆子！那个少年在哪！还不速速交出！”
如洪钟般的威严声音回响周遭，中年读书人对着远处眯了眯眼，你们也配？
一声响雷炸开。
“你真当在凡人世间，没有人敢对你出手？”
中年读书人嗤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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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可遵守规矩了，那肯定不敢啊，而且，如果你们破开禁制，强行以九楼之上的修为来到这座世间来与我大打一场，除了和我师父同辈的老家伙可以和我打打又有谁能？”
天边金光飘飘，一道沙哑声道——就算破禁制又如何！
而后数道声音应和，其中一道极为暴躁声音最为出众，那暴躁声音的主人，是一个衣着羽衣头戴莲冠的牛鼻子老道人，他是天上那座人间最能打架的道士。
只见他率先做出头鸟，一座巨大无比法相在另一座天下显现，法相一只手结护焱法印，破开两座人间之间的禁制，另外一只手便快朝中年读书人捞了过来。
中年读书人一脸不屑，满脸鄙夷，就你这点本事，吓唬我？
读书人一手负后，一脚后撤，那本泛黄集赋从他袖口甩出，其中集赋不停翻转，书中文字如同过境蝗虫漂涌而出，数量之多，遮荫蔽日。
片刻后，文字如海面巨浪，拍向巨手，而法相主人意识到不妙，便要跨越一整座天下强行而至。
恰时，读书人却挥手合上集赋将那漫天文海尽数消散，法相半个身子出现时，一个和中年读书人一般大的蓝色虚幻人影赫然挡在了法相之前。
牛鼻子老道顿时间明白怎么回事，如此算计我？
蓝色虚幻人影挥了挥手，巨大法相猛然破碎支解，虚幻人影似乎有些生气，变对着另外的那座天下，递出了属于自己的一拳，在另一座天下的牛鼻子老道猛地咳血，境界心湖几乎被打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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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你怎么帮着那人？”
但话一出口，牛鼻子老道便后悔了，因为他才发觉，在蓝色人影赶来前，在那位师叔能感受到那超越九境之上修为的手段之前徐姓读书人早已收了手。
蓝色人影没有回话，只是讲起了万年来他讲过的无数遍的规矩。
“凡人世间，不得出现超过九境或九境之上的法术手段，否则后果自负！”
那声音传荡在那座天上人间，牛鼻子老道捂住胸口，这次受伤他没有个百年可能都难以恢复到巅峰状态了。
一旁一个儒衫持教尺的老人脸色难看，对于这一切他也无可奈何，即便他现在有儒门无疵境大乘的修为，也就是第十一境也无可奈何。
因为即便是在天上这座人间，那名徐姓读书人也是稳压他一境，刚刚那名道门无量境大乘的牛鼻子老道自损修为的教训他可不想再犯一遍。
牛鼻子老道人转过头对儒衫老者道，那小子必须得死。
儒衫老人撇了撇嘴，现在都这样了，怎么让他死？
“很简单，那小子的三魂七魄当年被我设过咒，现在只要挡着徐锦圣就行，只要他找不到那人，纵然他修为如何通天，待到四世轮回劫数尽时，便会神魂俱散，永世不得超生。”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儒衫老人有些鄙夷地看着对方。
“说得轻巧，怎么拦？跨着一座天下去拦？”
牛鼻子老道人再度吐出血水，他用着勉强的语气道。
“只要他还在那座天下，他到顶便只能用上八境修为，而且算计人这种事情，你们读书人，最上乘。”
儒衫老人叹了口气，这些腌脏事，他自打踏进修行路那一刻，便只做过一回，而且儒门修士修行最讲究心行合一，心关已经出现瑕疵，便是百尺竿头难进半寸，这也是为什么在当年做出那件违心事后，他一直滞留在这个境界几千年的原因。
替天行道吗，好像头顶那片天已经不复存在了，只有空洞和随时可能出现的威胁，为何这些事情需要他来担心？因为参加过那场隔天之战的人知道先贤圣人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有如今两座天下难的的“太平”。
若是让那个少年任由他去，那便是滔天的罪孽，还有那个徐锦圣，明明读得满腹圣贤道理，却要让两座天下的命运交由一个罪人，如此荒唐，实在难以言说。
老者皱起眉头，下定了决心，牛鼻子老道人则是恶狠狠地捶打了地面。
南朝北部郡城——桂烽，这座距离大齐军队最近的郡城已是满目疮痍，少年牵着马游走街头巷尾，很难见着一个人，即便见着，要么是在准备收拾跑路的，要么就是走不动路说不了话的老弱病残。
徐先生所说的天上事其实早已解决完了，只是他感觉想让隋安自己走一趟人间，那样才能将他讲的道理消化去，而徐先生真正的大事，是替隋安去找一个躲着“他们”的人，与其说是躲着，不如说是不想见到他们的。
郡城之中正值兵荒灾年，所以城角心处可谓饿殍遍野，哀嚎不断，不出半月，大齐的军队已经快打到这里来了，届时这里又会被搜刮一圈，没跑掉的男人要么当场杀掉，要么去作苦力，而至于女人，便会被当作军队泄欲的工具。
在死人堆里，隋安看到了一个艰难爬出的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小女孩灰土布身，脸上挂着一条鼻涕虫，隋安就站着看着他，对方也发现了他，便只是加快了搜寻食物速度，并未理会。
隋安看了看四周，真的没有人了，但看城里这副模样估计也难找到吃的，加上乱世多贼寇的说法，隋安便想要找寻一把可以防身用的“兵器”。
但几次下来无果后，隋安便放弃了，这算个什么事？一件铁器都没有留下。
这时，错角街边一声吵闹引起隋安注意。
隋安牵着马匹前去查看，赶到时发现一个妇人和一个男人正对着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的小女孩拳打脚踢。
小女孩抱头倒地，不敢逃跑，不敢还手，身上几处地方早已挂彩，两条鼻涕虫也跟着沾到她的衣服上，模样实在可怜。
而打人的妇人边踢边骂——让你偷让你偷，天杀的狗屎种。
原来小女孩在这对夫妇的屋中偷了东西吃，好巧不巧，好不容易偷到半张饼，刚要溜出门便被妇人逮住。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乱世之中，人命可能都不值半张面饼值钱，隋安从妇人叫骂声音中知道事情原委，想过去劝架，远远地喊了声。
男人和妇人凶狠地朝他看来，他们以为隋安是和小女孩一伙的，隋安瞬间明白，这怎么办？隋安摸遍全身也找不出一件值钱的东西。
二人步步紧逼，这个时候少年看向自己脚下布鞋，这是徐先生买给他的，做工十分好，而且意义非凡，那肯定不能把这个给了啊，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用着平日里学的好话都讲了一遍给夫妇听。
却不料那对夫妇气焰更加旺盛，骂的内容更加刺辣，少年无奈看了看牵着的马匹。
“二位别骂了，我拿这头马和你们换东西如何？”
夫妇听后愣住，他们自然知道这头马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可以去逃兵荒，意味着可以带上家中许多东西，马匹可是珍贵的很，这个小子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你想怎么换？”
下鄂长了一颗痣的妇人率先问到。
“几张面饼还有一点干粮，一件防身的家伙，和那个小女孩的命，如何？”
听后瞬间妇人傻了眼，她本来已经打算好砍价还价，结果少年一上来就给出一个最低的要价，难不成真是傻子？
那平日里沉默少语的男人也有些难以置信，他立刻拍了拍自家婆娘肩膀：肯定成交啊，这兵荒马乱的，有马就是有了财啊。
妇人推了推自家男人。
“哎哟，我知道，不用你怎么教我。”
最终妇人与隋安敲定，三个红薯，四张面饼，加一把杀猪刀。
少年将装书的木箱从老马身上取下，又接过装着面饼和红薯的白色布袋加上一柄早已生锈的杀猪刀。
当妇人和男人牵到马匹那一刻，脸上欣喜之色无以复加，二人立刻跑回家中，在搬了一大堆东西驶离郡城。
在隋安完成这笔“交易”后想回去救小女孩，却发现对方早已不见了踪影，无奈只好先找了个落脚点，是郡城里一间破败的城隍庙。
夜幕时分，破败城隍庙里边隋安安然侧躺环抱自己入睡，旁边篝火噼啪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