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时光,不耀眼,却易逝。
11月的风已经微寒了,我独自坐在草坪上,像是被这凛冽的风,吹得丧失了全部的语言天赋,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母校的操场看台侧后方,小山坡上草木凋零,尤其秋去冬来,此处显得极荒凉。感谢这荒凉,谢绝了路人偶发的光顾,也给予了我片刻的幽静。山坡的背后则是校园的马路,马路围着操场铺成了一个大圆圈,行人纷纷,很少有人驻足。站在山坡远望,穿过马路,目及之处的第一栋建筑物——名叫致远,我没有打听过这名字的由来,或许源自“非宁静无以致远”,很合我的性格。致远楼不高,只有三层,顶层上有个平台,与这边山坡的顶点高度差不多。
山坡不陡,却没有路,草很厚实,落脚极稳,踩着上去倒也容易,却免不了被人诟病是在践踏草坪。山坡上的树木,一棵棵枝杈凌乱,落叶已不知被吹往何处,树干本没那么粗,被园丁绑了一圈圈的麻绳,倒显得比记忆里的模样要更加厚重。
记忆也许正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而附了深重的色调。
我一般习惯坐在山坡的西南角——两棵树的中间,这里能够一览操场的全貌,坡度倾斜又不容易被另一侧路旁的行人发现。冬天的草坪坐上去有点凉,四下无人,只我一个的话,空间倒有些宽裕。
最好是有阳光的下午,冬天太阳尤其大,周围的空气干冷,没那么湿,也不会有水雾,阳光像是直直地透过云层,砸向地面。
我喜欢这种“被砸”的感觉,闭着眼睛漫无目的地半躺着,手撑在草地上,腰部悬空着,直挺挺地对着太阳的方向,任由这般充足的阳光打在眼皮上,像是眼前被洒了红墨水,感受眼球上的血丝随着光影的旋转拨动。
说来可能没人相信,若是天气再温暖些,我甚至可以将这半躺半仰的姿势,从午后保持到天黑,直至路灯照耀着我的脸,月光柔和地送走了太阳。多年后我的腰肌酸胀,定是打那时起就落下了病根。
有很多个下午,我百无聊赖,坐在孤独里,看着操场上,同学少年们度过的一节节体育课,听着从身后的校园环形路中传来的声音——下课的学生们成群结队地赶往食堂。
我并没有想刻意追求什么,也并不是有人天生习惯这样的孤独,我只是与周遭的同学无话可讲,宁愿躲在没人的地方,用感受时间流逝最慢的方式,来抵抗孤独。
身处孤独,想象着自己并不孤独。
毕业至今,每当我不知所措时,我会不由自主地回到校园,像是有什么在召唤着我。能够找到这个专属于我的“私密空间”,是一种荣幸,至少在这么多年的静谧中,我没有被任何人打扰,无论阳光和煦,还是微雨飘摇。
校园的广播是挂在路灯上的,此时在播放着《直到世界的尽头》,这首《灌篮高手》的片尾曲在我们那个年代相当流行,能够将一整集动画片播放完整,且不删减片头片尾歌曲的童年回忆,对于大多数小伙伴而言是种奢侈。
美好短暂易逝,所以这首歌曲——几乎深深地刻在了我们每个人的记忆里。
据说今年在日本,会上映《灌篮高手》的电影,虽然国内并没有同步引进,但这首曾经风靡我们那个时代的歌曲,也像是突然之间又恢复了生命力,肆无忌惮地霸占着中年人的歌单与短视频的流量。
被熟悉的旋律带动,我的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了一连串中文歌词:
我宁愿永久长眠,直到世界的尽头,也不愿与你分离。曾在千万个夜晚,许下心愿,一去不回的时光,为何却如此耀眼……
“我很喜欢你,空。”
这是令人难忘的20岁,也是庆幸自己曾经拥有过的20岁。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女孩子表白,地点就在那栋致远楼的平台上。
女孩子20岁零6个月,她的名字好听到让我嫉妒——琴。
琴摘下刚刚弹奏的吉他,双手轻搓了一下,在双手的掌心哈了一口气,随即抬头注视着我,轻轻地微笑,就如同音符一般点缀在夜色的乐谱上。一瞬间,我似乎感受到初春的溪水流淌过石间,并温暖地滑过我的胸口。
她把左手抬起,指尖朝上分开,我也学着她的样子,伸出右手与她十指交叉,握在一起。琴的手还微凉,她的指尖触在我的手背上,深深的吉他弦印,擦着我的皮肤。刚刚的暖意似乎并没有走远,此时又在我的身体里四处游荡。
我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如何回答她了,可能声带只是微微震动,也可能我就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
只记得琴眼中的月光,突然变得没那么明亮了……
往事如风,随着故事过去得越久远,我越发能体会到,她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变化。
为什么那个夜晚的歌声,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中。
我们都将到世界的尽头等待,等待着什么到来,我们谁也说不清楚……
有人在幻想着爱情,有人在期待着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