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四个人中最具有经商头脑的当属原子弹,这是被全男生宿舍公认的真理。
在单溪一中,食堂的经营模式便是每人交一个学期的饭钱,菜钱另算,当时食堂是没有桌椅的,也没有餐具,只是一个空旷的地方提供落脚之地罢了,每个人都需要买一个自己的饭盒,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久而久之端饭盒被视为可耻的丢脸的行为。
其实每一个刚来的初中生都在端饭盒去食堂吃饭,在几周后端饭盒去食堂吃饭的同学便变得寥寥无几,在他们看到端饭盒去食堂吃饭和拿着碗去街上乞讨是一个道理。
久而久之就催生了一个职务——带饭人。原子弹便是抓住了这个商机,后面被他的“客户”称为最有商业头脑的人。但这条商业路也是有风险的,食堂有个食堂老板自制的规矩,食堂的饭菜不能外带,食堂老板娘每逢饭点时,便站在食堂门口蹲点,企图将那些将饭带出食堂的同学绳之以法。
食堂老板娘是一个胖女人,大肚子里面没人知道是胎儿还是脂肪,在张可在初中就读的三年里,她生了两个小宝宝,但生完后的肚子和生之前是一样的大,故此没人可以分辨的出。
食堂老板和班主任一样身材矮小,但长着贼眉鼠眼的容貌,食堂里面有一个小卖部,由他负责经营,由食堂的事务由他老婆来经营,食堂老板姓王,来他小卖部消费过的人都叫他王老贼,而他被赋予贼一字的原因在于他认为在他的小卖部消费的人中,凡是身着长袖着,袖中必定藏有赃物,结账时比定要对其袖子一番搜寻,但大多是无劳而获,也有少数真的偷窃赃物于袖口中,被王老贼拧在小卖部门口辱骂数小时才得以放其离去。
张可班上的一个女生刘溪便是因此而被王老贼在小卖部门口辱骂了一个多小时才得以让她离去。食堂老板娘也深习得他老公的经营法宝,每每有人打饭出食堂她便将其逮住逼问其名字,便处以50元的罚款,她也深知学生手中的钱财不过一周才50,便从其交的米钱中扣除,让其找家中再付其米钱的缺口。
原子弹每帮别人带一次饭收取2元的跑腿费,但原子弹只有一个饭盒,每每在食堂吃完后,便再次装满一碗米饭,用饭勺将其狠狠的压实,到寝室后将其一分为二,这便可以赚四元。
隔壁寝室沙狗是原子弹的老顾客,每每在今天便开始向原子弹预定每天的饭,对于这些人来说比起端饭盒去食堂,花两块钱让原子弹为其带一碗白米饭然后蜷缩在床上吃会让他们觉得更为得体。
有时候不小心从碗中掉落在床上的一颗米饭都会将其捡起来吃掉,有的人没有一个自己的碗,常常是用原子弹的碗借以用之,有的人有碗但上面早已经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霉菌,经历了数代霉菌的更替,形成了一层及其厚实的霉菌包浆,久而久之而被遗忘在了寝室的一角中。
但一个月后原子弹被食堂老板娘逮个正着,一盆被压得紧实的白米饭被食堂老板娘公之于众,原子弹被食堂老板娘拧在食堂门口骂了足足两个小时,后面所有在食堂吃饭的人都离开后才结束了这场批斗。并且罚了原子弹50块钱。
但相比于原子弹在这三十多天里所赚的120多块钱来说,他依旧是赚了。自那以后食堂老板娘每次看到原子弹从食堂经过便要检查其饭碗中是否还有饭菜,故此原子弹不得不终止了带饭的服务。
但一段时间后原子弹又干起来另外一门生意,卖橘子,不过他这次又从书中学了新东西。
他找了一班的一个同学作为合伙人,当时学校附近的农户种植了许多橘子,每逢晚上原子弹和他的合伙人便从寝室溜出去偷摘橘子,到学校里面低价卖给其他同学。
后面干得越来越大便开始向全校师生提供服务,连班主任都是他的客户,那段时间张可他们几人戏称他为老板,对于橘子的来源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大多都看破不说破,毕竟原子弹偷来的橘子只买一块钱一斤,但也有同学说原子弹干得是盗窃的行径。
但原子弹可不在乎,他常常会化用鲁迅少年闰土一文中的话来为自己辩护:“读书的学生刚好口渴了,去橘子园摘了点橘子解解渴,这怎么能算偷呢,”
那时也有不少人觉得原子弹的解释竟有一番道理。而对于买橘子赚来的钱,原子弹认为合伙人只是帮自己放放哨,帮运自己辛辛苦苦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子,故此原子弹觉得和合伙人应该三七分这笔资产,毕竟在原子弹看来,自己是这件事的发起者,干得事最多,应该多拿点,但合伙人不干,因此原子弹和他的合伙人大吵了一架,与合伙人的分道扬镳后,当晚原子弹再次去橘子园,但被早已做好防范的守园人当场抓获,最终其父母为其叫了1000块罚款才将其赎回,原子弹也因此挨了母亲的一顿打毒打,原子弹的业务再一次终止。不过他兜里依旧揣着卖橘子赚来的200块钱。
原子弹的母亲是一个很壮士的女人,面色泛黄,头发盘在头顶,颇有女汉子的样子,而原子弹的父亲常年在外做生意,母亲在家照顾瘫痪的公婆,从外形来看,一眼便能联想到这是一对母子,其实在小时候,原子弹并不胖,他是在经历了一场大病之后开始发胖的。
初一上学期期末那段时间,学校突然通知提前放假,期末考试在来年开学进行,这个决策使得张可四人都回家过了一个安稳的寒假,也是在那个寒假中,两个少年在炉火旁相互袒露心扉。
那个寒假张可的外婆患上了癌症,张可的母亲便到上海去照顾住院的外婆,许毅在张可家住了一个星期。
那个寒冬外面总是白雪皑皑,但那一周里对于许毅和张可来说确实无比的温暖,白天许毅随张可一同上山砍柴,晚上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将柴火运送到家中。
晚上两个从没下过厨房的男生共同做起了晚餐,张可的鸡蛋蛋花汤在水未沸腾的锅中变成了一锅金黄金黄的液体,许毅第一次做的红烧鱼在油锅中被翻搅成了一锅鱼糜,张可大笑:“你的鱼看起来好像猪食。”许毅自然也是不服:“你也好意思笑我,你的蛋花汤更像是金汁。”
金汁这个词是前个星期在班主任的语文课上学来的,班主任在用两节课的时间讲解了一篇文言文,但张可他们所记住的只有金汁这两个字,何为金汁,即为将粪水烧到沸腾,颜色呈现金黄色,故称为金汁,被故人用于守城的利器。
晚上的炉火旁张可和许毅的肚子咕咕叫,两人对视一眼后便都心领神会,张可便从家中找来了前不久才丰收的红薯和家里鸡笼里母鸡刚下的蛋,那几个鸡蛋貌似也正散着热气。
红薯被推进了火炉接受火焰的洗礼,“这几个鸡蛋我去煮了,我妈妈经常和我说土鸡蛋是很有营养的”许毅突发奇想:“你看看这鸡蛋能不能也一起拿进去烤了,烤红薯比蒸红薯香,烤鸡蛋会不会也比水煮蛋香呢。”张可顿时醍醐灌顶:“还得是你聪明,我都没想到过呢。”于是几个鸡蛋也进入了这个火炉之中接受高温的洗礼。但最终的鸡蛋却不翼而飞了。
张可和许毅正围在火炉等待了鸡蛋和红薯的香味飘出,突然火炉中仿佛有炸弹被点燃,砰的一声两人的耳膜都被震得生疼,来自耳膜震荡的疼痛感和恐惧感正值消散时,炉子中又传来几声爆炸声,仿佛这房间的空间都被震得变形了一样,爆炸过后,鸡蛋便消失在了火炉中,那个夜晚张可和许毅在啃着喷香的烤红薯中结束。
第二天早晨阳光透过玻璃窗,轻轻叫醒了两个睡梦中的少年,但冬天的早晨可比不得夏天,夏天的早晨往往在5点就开始拉开序幕,但冬天八点也谓之清晨。
单溪镇本就处于北纬27度左右,有着典型的夏季白昼长冬天白昼断的特点。
记得小时候夏天早上六点左右各家的菜地里就洒满着错罗的人影,有的带着锄头到田地里除草,亦或是挑上几担水或者农家肥到自家的田地里浇灌。
张可的母亲也是如此,在张可的记忆中,每逢夏季母亲就会起得很早去菜地里劳作,张可的母亲在村里电子厂上班的同时也兼顾着家里的菜地,同时张可的母亲在夏季也会中一些甜瓜和西瓜,以至于每逢暑假张可在家中是不缺水果的,对于自家中的水果吃起来也是更放心,吃起来也就格外的甜美。
但到了冬季,尤其是此时,严寒中太阳竟也变得慵懒了,到了八点才开始慢慢悠悠的开始叫熟睡中的人们起床,张可和许毅便是在这样慵懒的阳光下睁开了双眼。
许毅用张可的毛巾牙刷洗漱中,张可便开始催促“今天村里打糍粑,可热闹了,一起去看看,顺便还可以吃到刚打出来的糍粑。”
许毅将冷水中的毛巾拿出拧干水份画圆擦拭着自己黝黑的脸蛋“我们还没吃早点呢,我肚子咕咕叫了都。”
张可发出微微的奸笑声“今天村里打糍粑,我们去吃糍粑,那就是早餐了。”
在张可的村子里,每逢寒冬腊月村里的壮汉陆陆续续从外地务工回来后,村里的妇人便开始对糍粑的美好幻想。如若不是打糍粑这种体力活只有精壮男子可以胜任,糍粑便早已经进了嘴馋的小孩嘴中。
村里一口巨大的石臼是村子里所有糍粑的生产厂,那口石臼有两百多斤重,每次村子里打糍粑时,都会派上两个壮实的男子将其从村长家中用绳子和棍子将其挑出来,大约走个三四百米到村子的晒谷场上去。
石臼到了之后,家家户户的糯米陆续蒸熟,从家中滚烫的大锅中到处,送到晒谷场上去捶打,两个精壮的男子手中都拿着一根捣糯米的棒槌,高度和人相差无几,两头直径显然是中间的两倍,中间偏细正好让抓的稳妥。两头偏大恰恰将糯米捣的细腻。
两人你来我往,一大团糯米在这样的捶打下逐渐软烂细腻,打完后的糍粑从中挤出一小坨在其中加上白糖,进入口中软糯香甜。
棒槌撞击糍粑的声音回响着整个村落,传递这所有村民这一年中的喜悦。
许毅跟随着张可踉踉跄跄的来到了晒谷场,晒谷场周围站满了围观的人群,人群中两个汉子正挥舞着打棒槌击打着石锅中的糯米,其中一个大汉只穿一条薄长袖,额头上出现豆大的汗珠,另一个光着膀子稍稍显得游刃有余,这便是村里的王铁匠,村里的大多农具和刀具都出自他的手中,外村中也诶有不少找其打造铁具的人,数十年与铁为伴,以至于眼中的糍粑便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张可和许毅在人群中瑟瑟发抖许久,寒风吹透他们身上单薄的衣裳直袭肌肤,不一会这一锅糍粑也就打完了,两汉子用棒槌相互配合将其架入垫好洗净的袋子的桌子上,用手将其抚成一个巨大的雪白的大饼。
张可迫不及待拉着许毅到了糍粑边上,王铁匠兴高采烈“还是你小子最嘴馋。”边说着便从大糍粑边上挤出一坨小糍粑用手将其压成圆饼,另一个壮汉便从旁边的糖碗中用手抓起一把糖问道“糖够不够,不够再给你加点。”张可对王铁匠手中的糍粑垂涎欲滴,连声应和“够了够了。”
王铁匠将放了白糖的糍粑捏成团笑咪咪递给张可,随后便开始给许毅也做了一个。就这样张可和许毅在满山风雪的和村里孩子的注目下吃下来这一块雪白的糍粑,咬到中间的白糖时嘴中发出嘎嘎脆的声响。
张可吃完后不忘舔舔嘴边的白糖对许毅说到“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许毅将最后一口糍粑送进嘴中附和道“确实好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的糍粑。”对于许毅来说这无疑是最好吃得糍粑了,
许毅姨夫所在的那个村子,在多年前打糍粑的石臼便失窃了,村里也没有人提出再重新置办一个,久而久之村子里就没人提及石臼了,整个村子里如果想吃糍粑只能到镇上的集市中去买上些许。但味道远远不及自家打的糍粑。
“如果你觉得好吃得话,以后每个寒假我都带你来吃。”张可对许毅承诺到,许毅自然也不客气:“行,这可是你说的。”张可拍拍胸脯保证道“君子一言,司马难追。”许毅噗嗤大笑:“是四马难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