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泱收了手机，踩在高脚椅子上，踮着脚尖，去贴顶上的对联，整个人看着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掉下来的模样。
叶时出来的时候，吓得整个人都不敢叫他，只得小心的走了过去，照顾着，就担心随时掉了下来。
李泱脚下的高脚椅特别的高，叶时这成年人的身高都不能一屁股坐上去，又是细细的脚跟，看着就危险，公司里的灯光又不如白天那般亮堂，李泱没带眼镜，只能凭着感觉贴，仰着脖子，贴了撕，撕了贴，总感觉歪了，脖子都快疼了，眼泪也快出来了，仍是没有用力地按压下去。
“下来吧。”叶时叹了一声说。
李泱低着头去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笑着说了一声好，“你好了啊？”说着就从高脚椅上跳了下来。
叶时当即伸手扶了一把，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然后抬脚去踩高脚椅，“你隔远帮我看着。”
李泱乐颠颠的往后退，一连串的，“好的好的。”说着不由有些羡慕叶时的身高，不像自己，这张高脚椅都是爬上去的。
叶时站在高脚椅上，听着李泱的使唤，
“往左边移一点，对，可以了，等下，左边高一点，对对，就是这样。”确定好了之后，自己又屁颠颠的跑过去，用力的把下面的对联压在墙面上。
照着样子，把另外一边也贴了，贴好横联之后，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仿佛干了一件大事。
上联：大顺大财大吉利
下联：新春新喜新世纪
横批：万事如意
两个人看着这副对联，叶时评价，“好兆头！”
李泱点了点头。
叶时侧头去看李泱，“你们不是在农历新年贴对联的嘛？”
李泱摇了摇头，“我们工作室放假放的早，谁还专程跑来这里贴对联啊。”说着拍了拍手，把地下的胶水和碎纸屑捡了起来，正准备去搬高脚椅的时，被叶时一只手拎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往屋里走。
“清河会把年末的工作都提前做好，然后各自早点回家团聚。”
叶时跟着进了屋，两个人洗了手，才往餐厅去。
桌子上的菜稍微有些冷了，李泱封盒都没拆，直接扔进了微波炉加热。
“你吃饭了没？”李泱问坐在椅子上的人。
叶时摇了摇头，“我下课了直接开车过来的。”
“那你运气好，我今天正好多点了。”
“好，那我来的正是时候。”
李泱应了一声，然后去微波炉那刚热好的快餐盒，端到桌子上的时候，整个人热的摸耳朵跳脚，叶时看着旁边的隔热手套。
叶时默了默，把李泱赶到旁边去，支使着李泱坐在餐桌边等吃的，示意他来，李泱点了点头，咬着筷子，乖乖的坐好。
掀开热好的餐，叶时在旁边的消毒柜里取了两个碗出来，把滚烫的米饭分好，然后再拿了两个碗出来盛汤，滚烫的汤递到李泱身前时，李泱一脸的惊叹，“哇，还可以这样的。”
“不然呢？”
“我为了少洗一个碗，直接端盆吃的。”
“……”
李泱端着碗喝了热呼呼的汤，满足的歪了歪头，嘴角哼着欢快的歌，叶时在旁边侧着头看他，忍不住问，“开心？”
“嗯。”李泱点了点头，“你不开心嘛？”
叶时跟着点了点头，“开心，很开心。”
李泱嗯了一声，咬着筷子去盯微波炉，微波炉的加热灯在运转，叶时笑着问李泱，“如果我不来，准备今晚上一个人过节啊？”
李泱点了点头，开始吐槽，“本来约了同学去酒吧跨年倒计时的，或者是去海边跨年的，但是李乐媛女士明早的飞机，工作室和展厅都没人看，所以只能都推了，最后变成了孤零零一个人过节。”
“还挺忙。”
李泱点了点头，微波炉叮了一声，叶时带了隔热手套，把里面的菜拿了出来，揭开盖子，看着跃跃欲试的李泱，“饿了的话就先吃。”
“好的。”李泱忍不住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尝了尝味道，就再也没动过筷子了。
叶时把所有的菜都一一端上桌，一条鱼，小炒牛肉，一份生菜，一碗汤，两个人凑在一起，李泱连着多吃了一碗饭，叶时笑着道，“你下单的时候得亏商家给你多送了一份饭。”
李泱掏出手机，“是，要给好评。”
叶时吃完饭，把几个瓷碗刷了，重新放回消毒柜，并且重新按了消毒处理，再把桌子里的餐饮都收拾分装好，等着收拾出门打包好。
李泱回完消息，就侧着头托着腮看着叶时忙碌，等叶时收拾差不多了，也跟着一起站起来。
“走吧。”李泱去办公室把自己的电脑关了，画板刚装好，叶时就伸手接了过去，李泱抱着速写本去关大门，锁门的时候还是不方便，叶时伸手拿过速写本，李泱去检查了一遍办公室所有的电子产品，才把玻璃门关了，最后还上了一道锁。
两个人乘着电梯，李泱双手都是空着，叶时一手拎着垃圾袋，一手拎着李泱的画板，李泱伸手要去接自己的画板，叶时侧身没给他，只示意李泱去按电梯。
李泱乐的轻松，按了电梯，没再去分担叶时身上的物品。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李泱带着叶时去把垃圾丢了，然后去取自己的车，上了车，打了火，才突然反应过来，叶时好像是开车来的，“你车呢？”
叶时指着上面，“放在你公司门口的停车带上，现在是开回去嘛？”
李泱连了蓝牙耳机，放了一首轻缓的曲子，“还是开回去吧。”出了地库，就看到了停在路边上的广本，李泱停了车，叶时下了车去开自己的车，两个人，两辆车，一前一后的往大道上驶去。
叶时跟着开了一段，发现越来越不对，忍不住打电话给李泱，李泱的车载音响里还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突然的语音接进来还愣了一下，看到叶时的来电才笑着划开，“怎么了，叶教授？”
“你去哪儿？”
“去倒计时。”
“哪里倒计时？”叶时撇了一眼车上的电子钟，现在是晚上的十点半，外面到处灯火通明。
“不怪我啊，我朋友叫我的。”李泱笑嘻嘻的道，“就在油画村的旁边。”
“你现在不是往家里的方向走。”
“哟，叶教授还挺熟悉路。”李泱停下车等红绿灯，看到旁边停着的小广本，降下车窗，明明灭灭的灯光之间印着叶时一本正经的脸，李泱笑眯眯的加大了声量，“先去拿东西。”
李泱带着叶时从大道转到小道，小道转辅道，来来往往的不仅是车，还有人，这条路的尽头是一条老街，且是一条夜市街，这两年地摊经济迅速发展起来，政府为了市容市貌，专程在各个区划出一片地来发展地摊文化。
此时又正直元旦前夕，堵在路上的不仅有车，还有人，李泱开着有些不耐烦了，抬眼间，看到有两个停车位，先塞了进去，停好车，带好口罩，下车，关门车，然后去看后面叶时停进来的车，叶时的停车技术很不错。
叶时停好车，李泱笑嘻嘻的趴在车窗边，“技术不错。”叶时笑了笑，凑近李泱，揉着他的头发，“多谢夸奖。”
“嗯哼。”
“所以来这干嘛？”叶时看李泱没有让开的意思，又凑近了一些，他还没有来得及带口罩，天冷的缘故，说话的时候带着雾气，连着眼镜片都起雾了，李泱退了退，却被叶时一把拉了进来，轻声道，“小心！”
李泱侧头看着擦着自己衣角的小电驴，两个人差点撞在一起，叶时刚刚一拽，李泱进去了三分之一的身体，叶时看着难受的李泱，拍了拍他的头，“好了，我下来吧。”
“嗯。”李泱慢慢地从驾驶座的方向盘上退了出来，带着口罩，刚刚空气的挤压，呼吸又些不顺，接触到新鲜空气的时候，整个人都舒畅了，叶时拉开车门，拉着李泱退了退，关了车门，“现在去哪儿？”
路灯照着街道湿漉漉的，街道两旁的店面开着各式的灯光，一片人声鼎沸，李泱指着前面，“穿过这条小巷，再右转。”
“好。”
李泱在路边要了一杯鲜榨的果汁，转头去问叶时要什么的时候，叶时举了举手中的保温杯，李泱撇了撇嘴，颇为无趣的哼了一声，对点单的小妹妹说，“一杯杨枝甘露，常温，谢谢！”
扫了码，付了钱，两个人站在街角，店里的座位座无虚席，透着玻璃窗，能看出来三五成群的挤在欢闹，从他们身边穿过的有学生，有情侣，有夫妻，有朋友，有老人，叶时侧着头打破沉默问，“去拿什么，跑这么远？”
“拿酒。”
“额？”
李泱做了个喝酒的动作，“纯酿，老师傅的手艺。”
叶时皱了皱眉，不是很确定地问，“所以今晚是要喝一杯嘛？”
李泱啊了一声，“不然怎么跨年？”
叶时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这种小年轻的生活了，即使是大年三十他都没有守岁过，雷打不动的，到了点就该睡了，除非有特殊情况，比如说实验，比如说论文等等这些。
“叶教授不能喝？”李泱站在寒风中，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搓了搓手指，忍不住嘟囔，“真冷啊！”
“冷还不知道多穿点。”叶时低低的笑了一声，李泱颇为委屈的掀开自己大衣里面的羊绒长衫，“我已经很对得起这个月份的天气，里面还是长袖的呢。”
叶时笑了一声，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示意李泱过来点，“不要了吧。”说着还左右四顾，还真见着有人穿了羽绒服，也有人围了围巾，叶时笑着道，“过来，不怕，还是一样帅气的李泱。”
李泱摸了摸鼻子，一股冷风刮过来的时候，还是硬着头皮凑了过去，叶时把围巾重新缠在李泱的脖子上。
围巾暖呼呼的，带着叶时身上的味道，李泱带着口罩的脸淹没了三分之一在围巾里，但是足够温暖，李泱刹那间觉得自己被温暖包围了。
叶时理了理李泱身上的羊毛大衣，笑眯眯的道，“这样看，还真像个女孩。”
“啊？”李泱愣了愣，然后摸着自己垂耳的长发，“这段时间在忙，忘记去剪了。”
叶时压了压围巾，评价，“挺好看的。”
李泱得意的扬起眉尾，肉眼可见的开心，小姐姐在旁边喊，“杨枝甘露好了。”叶时伸长手臂，接过店员手中的饮料，取了吸管，插了进去，递给李泱，李泱抱着饮料，大大的吸了一口，“刚才的菜太咸了。”
叶时嗯了一声，跟着李泱往人群里走，两个人的身影淹没在人群里。
再次回到车前，叶时抱了一箱酒出来，扔在李泱的后备箱里，这一次两个人的目标特别明确，回了村子，停好车，李泱下车取了酒，正准备往小清吧走，就接到了许莫的电话，“你是生孩子去了吗，这么久都没来？”
李泱站在后备箱前接电话，“催什么催，你要赶着投胎？”
许莫哼了一声，“不是，你这得有三小时了吧，哥哥，看看现在几点了。”
李泱换了个手接电话，低眸看了手上的腕表，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到已经是晚上11:00了，他这是在路上堵了多长时间，叶时点亮了屏幕，确定的给李泱看时间，李泱捂着额头，低声对那边道，“你干嘛不自己来拿。”
“我这一大摊子的人，我要能自己拿还得劳动您大驾？”
“行行行。”李泱应了一声，“别催了，我在村子里了，现在上来。”
“快点快点，叫上你朋友啊。”
“嗯。”
李泱挂了电话要去搬酒，叶时已经把酒搬了下来，其实酒不重，都是精致小瓶，李泱把旁边顺过来的米露拎起来，关了后备箱，锁了车门，带着叶时穿街走巷，然后来到了一座小楼前，小楼有五层楼高，从外观看，与旁边的建筑物没任何区别，在路边处支了一块牌子，牌子上面挂着一串彩灯，明明灭灭之间，叶时只看到了几个字：友人小聚……其余的一概看不清楚了。
这里的层高比之普通楼房要高，叶时跟着李泱转了三个角才闻到有咖啡的清香，李泱上了二楼，掀开帘子，这里的隔音做的极好，踏进了屋内，才知里面有歌手驻唱，整个厅堂开放式零零散散的坐了几十个人，许莫眼尖的看到了李泱二人。
“终于来了。”许莫的声线好听且带着提高了声线，在这个安安静静人人听歌的咖啡厅，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众人笑着和李泱打了招呼，连着主唱都抱着吉他，抱着麦在台上喊，“你要再来晚点，许莫都打算自己开车去拿了。”
李泱笑了笑，“第一天堵车。”说着把米露放在吧台，许莫赶紧去接叶时抱着的酒箱子，还不忘责备李泱，“你怎么能让你的朋友拿酒呢。”
李泱哈哈的笑，“他力气大！”许莫挖了李泱一眼，把手中的酒递给吧台内工作的小哥哥，擦了擦手，笑着把手伸向叶时，“你好，叶教授，我是许莫，久仰大名！”
叶时伸出手，笑着打招呼，表示对他的久仰大名表示有点疑惑。
同行？
可他就一小小的教书匠，哪里来的大名？
他不解的去看李泱。
李泱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同样疑惑的去看许莫。
许莫盯着两张疑惑脸，笑了笑，拍着叶时的肩膀，引着入咖啡厅，边走边说，“是李妈妈提过你的。”
“哦，我妈还提这个？”
“跟我爸唠嗑，说有个人来看你，结果你在画画，人家呆了两小时，你愣是没理人家的。”许莫的爸爸，就是许建国同志，明明出身书法世家，走的是书香门第，对画画这事儿，真的是一窍不通，偏偏还异常的偏爱，并且还乐此不疲。
李泱哦了一声，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屋子的人都热忱有礼，纷纷自我介绍，这群人是都是艺术出身，乐器的，唱歌的，跳舞的，书法的，画画的，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孩子是学体育的，都是村子里的孩子。
“我们村里的孩子，都走的艺术特长生或者是特招。”李泱靠近叶时，笑嘻嘻的解释。
这个村子的氛围就是搞艺术的，家里世代都事从艺术，耳濡目染，小孩天生都自带几分艺术细胞，所谓是得天独厚。
“还有一个不是学艺术的。”许莫嚷嚷的指着刚从厕所出来的人，这一群人，几乎都是统一的黑色羊绒大衣，里面配着羊毛打底衫，只不过款式稍显不同，如果不仔细看，还真能怀疑这群人是约定好的。
从厕所出来的人，甩着手上的水，他的手指关节异常漂亮，漂亮纤细瘦长且白皙，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李泱一度称赞：许家大哥就是斯文的典型，败类倒是没有。
“就这根独苗，许弋，今天不值班？”李泱笑着招呼。
许弋迈着懒散步子走了过来，一屁股坐了下来，“值个屁的班，天天淘人家心脏啊！”
李泱歪着头，笑着往叶时身上靠，指着许弋，“你看，心脏科大夫。”
“大夫个屁，老子是有职称的。”许弋把桌上的米露一口干了，干了之后还啧啧称奇，“这谁带来的，一股米味，不是让你去取老韩家自酿的酒吗？”
“是是是，取来了。”李泱赶紧把旁边的自酿酒推过来，“许哥哥今晚上一定要不醉不归。”
许弋哼了一声，举起杯子，正准备一口闷，李泱立刻阻止，忙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给叶时倒了一杯米露，举着杯子，“来来来，大家干一杯。”
“过分了过分了。”众人不支持，“给叶时换酒。”
李泱去看叶时，叶时换了个杯，倒了半盏酒，笑着道，“我就喝小半杯，明早还得送李妈妈去机场。”
周遭一片起哄声。
“泱泱，看看，人家比你还重视。”
“泱泱，学学人家啊！”
“难怪你妈老说你粗心。”
大家笑骂归笑骂，举杯照样举杯，一群差不多年纪的人挤在咖啡里闹腾，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玩牌的玩牌，倒是开心的很，叶时跟着打了几局牌，没一把赢的，钱倒是送出去不少，李泱把他挤了下去，嘴里嘟囔的，“他们都老手，你跟这群货玩，铁定输，我来，赢了归你，输的归我。”说着指挥叶时去吧台给他拿米露喝。
众人笑作一团，李泱是典型的窝里横，还顾短。
几人打了两圈牌，李泱还真赢了几把，笑眯了眼，把钱一股脑的往叶时怀里放，叶时笑着一一收了。
吧台前的投影屏上拉开了倒计时的字样，大概在最后几秒，男男女女挤在一起，跟着倒计时。
叶时侧着头去看身边的人，李泱红着脸，张着嘴，兴奋的和着人群，大声倒计时。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喊完之后，大家举杯，李泱靠近叶时，喝了酒的缘故，两颊通红，趴在叶时的肩上，笑眯眯的道，“新年快乐啊，叶时。”
叶时拍了拍李泱，笑着道，“新年快乐，泱泱。”
众人倒计时，唱了两首歌，然后各自散开回家，许莫在走之前叫住李泱，“你给人订酒店了没？”
“啊？”李泱的脑袋有点迟钝，睁大了眼，随后笑眯眯的摇了摇头，“还要订酒店的啊？”
“不然你让人叶教授住哪儿？”
“我家啊。”
“你家还有房间？”
李泱点了点头，“我画室，上个月收拾出来了。”
叶时和李泱两个人是末尾才出来的，许莫和许弋都结了婚，还没有生小孩，出门的时候，一行有六人，在岔道口分开，李泱喝醉了之后走路有点不是特别稳，叶时在旁边紧紧盯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