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伴少爷小姐已经很多年了。
他们与我毫无血缘关系，我却将他们看作至亲骨肉。
两个娃娃生的一个比一个粉雕玉琢，即使佲愿少爷只是老爷收养的孩子。
但老天爷不遂人愿，让老爷一家白受冤屈，家破人亡。
“雪姨...”
幼年时的赵籽拉着我的衣服问我。
“为什么冬天也要春游啊？不应该叫冬游吗？”
我强忍着泪水，抱了一下小姐。
“对对，是冬游，是我说错了。”
然后小姐问出了我最不想让她问的问题。
“那父亲母亲也会去吗？”
我想摸摸她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是那么的凉，那么的僵硬。
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他们是城主和城主夫人，即使是冬天也是很忙的。乖，我们和哥哥先去好不好？”
“好~”
“那先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吧。”
我现在必须先支开小姐，偷偷擦拭将要落下的泪珠。
“那我要带好多好的好吃的，这样哥哥就不会饿肚子了。”
小小的小姐还以为少爷是那个吃不饱的孩子。
生怕路途遥远，饿到他。
小姐跑回了院子。
没想到不知是哪个小厮的话被她听了进去。
哭着要找老爷夫人。
我忙把她抱起来安慰。
“呜呜呜，我们以后就见不到爹爹了吗？”
“怎么会呢？”
“是小红他们说的。”
“他们瞎说的，我们只是去几天，等再回来就会没事的。”
即使这样说，但谁都知道这次的危机不同以前，可能九死一生。
窗棂处，夫人经过这里。
“母亲！”
赵籽看到了满脸愁容的母亲，城主夫人摸了摸脸带着笑容走了过来。
“我们的小哭包怎么又哭了，是不是在闹脾气？”
“爹爹...爹爹要离开了吗？”
夫人一怔，从我怀里接过小姐，紧紧抱着她，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不，我们哪里都不会去，就等着你们回来。”
夫人的哭腔已经掩盖不住了。
即使现在这个情况很难插足，但是我不得不打断这个场景。
“夫人，时间不够了...”
“好，我知道了。”
夫人将一个护身符戴在小姐脖子上。
她用最快的语速，向小姐嘱咐：“这个护身符是我亲手为你做的，你要好好带着。还有佲愿，他虽然是你哥哥，但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嗯？”
“好的！”赵籽的眼睛亮晶晶的。
“雪姨，”夫人又看向我：“拜托你了...”
“放心吧，夫人...”
“好，你们走吧。”
临走时我看了夫人一眼，那是被迫与孩子分离的痛苦神情。
赵籽一只手被雪姨拉着，另一只手提着装满零食的口袋。
我原以为小姐很期待这次‘旅游’。
但登上车后，她转过头不知看到了什么就要跳车。
最后是在车上的少爷抓住了她。
马夫一扬鞭，车轮滚滚扬起尘土。
不知道是被漫天大雪眯了眼，还是被扬起的尘土蒙了面，小姐痛哭起来。
从那时我才知道，小姐什么都懂。
“乖，乖...”少爷在安慰她。
而我只能在一旁默默叹气。
小姐说她饿了。
路上我们遇到了强盗，与少爷走散了。
我拉着小姐坐在大街边上，小姐一直很安静，但毕竟饿了两天神色萎靡。
我的脚也有些软。
“包子，香喷喷的薄皮大馅的肉包子——”听着小贩的叫卖声，小姐咽了咽口水。
我从口袋里拿出仅剩的几块铜板，用手挑出一个，交给小贩。
“老板，一个包子。”
“好嘞！不过......一个铜板可不够。”
“一个不够？我记得以前不是这个物价啊？”
“哎，你是不知道，听说朝廷抄了北城城主的家，从屋里搜出万两黄金，出了这样的事整个北城都不好过。”
“我们的米面有些都是从北城进的，现在没人送货，我们也就只能升价了。”
万两黄金？
根本可不能！
我有些着急地问：“那你还知道什么消息吗？北城城主现在怎么样了！？”
“我哪知道这么多啊...不过这包子你还买不买了，两枚铜板。”
“买，我买。”
又从袖子口袋里掏出一枚铜板。
接过包子后，我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裹的纸。
一边扭头一边说：
“小姐，有些烫你小心点吃。”
但是人群中我已找不到小姐的身影。
只有夫人亲手缝的护身符躺在地上。
我找啊找啊，一双夫人送的绣花鞋越走越破，我一路上缝缝补补已经看不清原貌了。
我看过好几个春节，每每去人家里讨吃的，都要朝里瞧上一眼。
看到满堂的红纸，供财神爷的香炉，小娃娃们绕着桌子转。
我依稀看到当年的小姐和少爷：小姐就喜欢追着少爷玩，少爷大些但也乐此不疲地陪着小姐。
“过年好，这些吃食我是我们祭祖剩下的，就给你了。”
主人家一句话喊醒了我。
“谢...谢谢。”
多少年了，我真正成为了一个流民。
你问我为什么不找活干？
我走了，谁去找小姐少爷啊？
每天都围着北城走上几圈，不敢走远，就怕小姐少爷回来自己不知道。
自己也曾救过一个人，一天夜里莫名倒在自己找到的一个庇护所附近。
走近一看，才发现此人身上有多处刀伤，完全是吊着一口气跑到这里的。
“小兄弟，你没事吧？我带你去找大夫！”
那人眼皮抖了抖，睁开了眼。
奇怪的是，自己明明不认识他，他却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你是......雪姨...”
他虚弱的只有气音了。
“你认识我？不说这么多，先去看大夫！”
“不...不去，这个给你......”
他把怀里的包裹递给我：“是...秦蔺谋害城主，这些是他贪赃的证据......要为城主报仇...”
没等我问出更多，那人就咽了气。
老爷果然是被冤枉的！
自己把这人的尸体埋在庇护所旁，为他祭拜，然后就有了新的目标。
我拿着包袱，去衙门喊冤，但是无人回应。
从北城到南城，每每都是没进去衙门说明原因就被门口的人推出去了。
“一边去，没有银子还想让我们办事！”
从一开始满腔热血到失落而归，唯一不变的就是要为老爷平反昭雪和找到小姐少爷的想法。
......
“抱歉。”
“对不起对不起...！”
自己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居然撞到了人。
我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包裹，并没有看清撞到的人。
“......这两个烤番薯就当我的赔礼吧。”
这个声音？
我惊愕地抬起头，一定是老天有眼，我又见到了少爷！
看到少爷一副俊郎模样，和自己想象中的相差无几。
她本以为自己的泪已经流干了，见多了世间的脏污心脏也不会跳动了。
但见到少爷的后我几乎是大喜地痛哭起来。
更让我惊喜的是少爷已经找到喜欢的姑娘了。
她叫赵籽，当我谈起她，少爷是一脸幸福的样子。
真好。
看到他幸福我自然也是幸福的。
少爷注意到我身上的淤青，我以不小心为由搪塞过去了。
但其实这是我经过一个小酒馆时，被几个输钱的混混扔出的酒杯砸中了。
但说了又怎么样，我不想让少爷为我担心。
不知少爷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边，问我小姐身上有没有胎记。
我从小照顾小姐，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听完我说的话少爷却急急忙忙跑走了，我连忙跟上他，却得知叫赵籽的小姑娘被劫走了。
“赵籽可能就是小姐！”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知是该欢喜还是忧愁。
我也终于知道少爷问我淤青的原因了。
想来那时的小姐也和我怀着同样的心情骗少爷腿上的是胎记，但偏偏少爷将这话听了进去。
别看小姐那时还小，但是懂得却不少。
她知道不该麻烦别人，让别人担心，却常常委屈了自己。
少爷去找小姐了，带着我给他的包裹。
如果他打开包裹，除了那些证据他还会发现一个夫人亲手做的护身符。
是小姐与我走失时掉的那个。
我希望它能重回小姐身边。
可是小姐却消失了。
我一直住在小店里，少爷给我留下来的钱足够我安养晚年，但是我却一心想见小姐。
我听说赵府二小姐在宴会上巾帼不让须眉，与秦蔺对质。
我听说秦蔺被赵公子痛批，吓得一言不发。
我听说皇帝下令重查此案，要为前城主与无辜被迫害的人一个交代。
但我始终没能见到小姐一面。
我开始想他们是不是忘了我这个老太婆，开始生闷气的时候。
终于听到了敲门声。
“佲愿你终于回来了，你把小姐带回来了吗？”
我伸着头向外看，但是门被赵佲愿挡了个严实。
直到我看到少爷腰上系的护身符。
小姐没收到护身符？
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向后退了退，背无力地靠上了桌子。
“对不起，雪姨，对不起。”
“我会找到她的。”
少爷就留下两句话，便离开了。
赵佲愿拿着酒登上楼顶，他随意的坐下，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没人的时候终于露出了孩子气的样子：“你骗我，你还是在怪我。”
“我为什么不能早点认出你？”
“为什么？？！”
赵佲愿笑哭了，满脸的泪痕也不去擦拭。
......
“佲愿？”
雪姨拉开赵佲愿的房门。
这些天他不是睡觉就是坐在凳子上眺望窗外，有人进来也只是转头看一眼又转回头去。
像是随时可能消失。
所以这几天雪姨都小心地注意着他的举动。
“我给你带了饭，你看先吃点......”
屋里空无一人。
赵佲愿也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