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走多久啊。”
赵籽抱怨道。
四周都是密林,经过一夜雨水的浸泡,泥土松散打滑,两人都走得小心翼翼。
“这边走。”
赵佲愿指挥着方向。
他停下脚步,耳朵动了动。
“我听见了水声。”
赵籽怀疑:“真的假的,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赵佲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妹妹,你就放心吧,我的耳力还是可以的。”
反正都走到这儿了。
往哪边走不都一样?
赵籽自暴自弃地想。
按赵佲愿指的方向又前行了几步,水声变大。
赵籽两手并用拨开树叶,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滩映入眼帘。
“真的有小河!你的听力真的比我家阿黑都好!”赵籽高兴地拍着赵佲愿的肩膀。
“阿黑?”
他怎么不知道赵府有个叫阿黑的下人?
“哎哟,就是我家的看门狗,最喜欢跟在我屁股后边转了。”
赵佲愿脸一黑,哀怨地看着赵籽。
他觉得赵籽是在讽刺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赵籽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赵佲愿知道自己被耍了。
他故作生气地揪住赵籽的耳朵,偏偏赵籽此时不知收敛:“少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哈哈哈哈~”
“唉~”
嘴上叹气,赵佲愿的嘴角却不自觉上扬。
一路来的疲惫都一吹而散了。
“你也就只敢向我耍宝了,要是面对苏远眧,看你还敢不敢...”
说完后自觉不妥,又闭上了嘴。
“哈哈哈~你说什么?”
见赵籽没有听清,赵佲愿松了一口气。
只怕赵籽知道苏远眧抛下她上京赶考,让人伤心。
不过,苏远眧现在应该已经上路了吧。
赵佲愿眼神凌厉。
既然你已经选择好了。
要走就走干净一点。
再出现在赵籽面前,自己可不会善罢甘休。
“赵佲愿,看我抓到这么大一条鱼!”
赵籽赤脚站在河滩里,手上抱着一条大鱼。
她正得意,手中的鱼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啊!”
手一滑,脱了手。
那鱼噗通一声,挣扎着逃离到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赵籽衣服湿了大片。
赵佲愿看不下去了,要下来帮忙。
赵籽制止:“你这个病人就呆在岸上吧,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赵佲愿看她能抓到这么大的鱼,放心地捡生火的柴火,把捕鱼的任务交给了她。
捡柴火的时候也没走太远,一直在能看见赵籽身影的地方。
然而事实是,除了跑掉的那条大鱼,赵籽接下来一无所获。
赵佲愿抱着柴火,望向落汤鸡一样的赵籽。
“往边上一点。”
赵佲愿从柴火堆里看似地随意挑出一支,在手上掂量。
“怎么?”赵籽乖乖听话。
“咻--”
赵佲愿一甩手,树枝划破空气,直入鱼腹。
可怜那鱼还没有反应,就丢了性命。
拍了拍尾巴,不动了。
“你,这么厉害啊!”
赵佲愿将柴火随手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
“没什么,我投壶很厉害而已,和那些朋友玩的时候都能百发百中。”
你这投壶,怕不是要把壶砸烂。
赵籽眼神里满满怀疑。
“啊,妹妹你说我们是烤鱼还是做鱼汤呢,清蒸还是红烧?”
“你想上哪红烧?”
“哇,妹妹很聪明。那我们就不红烧了。”
话题被赵佲愿强行带偏。
最后,两人还是选择了最省事的做法--烤。
赵佲愿削尖木棍简单处理了一下鱼,穿起来架在火上。
赵籽在一旁拧衣服,把水都挤了出来。
不经意间露出光滑无暇的小腿。
赵佲愿手上动作一顿。
“妹妹。”
“嗯?”赵籽低着头。
“妹妹身上可有胎记?”
赵籽奇怪地看了赵佲愿一眼,但看他表情严肃,虽然问题奇怪但还是仔细想了想。
“胎记吗,好像没有。”
“那小腿上呢?”
“啊这个我确定,没有啊。”
赵佲愿眼底的光暗了一瞬,嘴唇颤动。
有一刻,赵籽觉得他马上要哭了,但是接着他就坐了回去,转着烤鱼,防止烤焦。
赵籽看赵佲愿状态很不好,但是她不知道原因。
胎记对他很重要?
重伤掉入寒洞都没有呼疼一声。
居然因为自己的一句话露出这样的表情?
直到烤完鱼,赵佲愿也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大部分都给了赵籽。
赵佲愿去河滩取水,收拾火堆,隐藏痕迹。
整个过程都一言不发。
他又把自己关回了小黑屋。
前几天他曾探出头观望过,他以为找到了太阳,于是赤着脚去追,但是这个太阳不是自己要找的。
她温暖,积极向上,常常让自己捧腹大笑。
但是不是属于自己的那一个。
赵佲愿迷茫了。
赵籽知道现在该给他安静的环境,让他自我调节一下。
她跟在他身后,没有说话。
“我们先回去吧。”
赵佲愿向赵籽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
两人走在路上,一前一后。
走了许多路,烂泥糊在脚上,怎么蹭都蹭不下来。
“赵佲愿。”
赵籽踢着身边的草丛,先憋不住了。
“嗯。”
赵籽对着赵佲愿的背影问:“你在想什么呢?”
“什么都没想。”
赵佲愿实话实说。
赵籽却不信:“说实话,我从没见过你这种表情。”
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赵佲愿走在前边,空气安静了一分,突然出声。
“你想听我讲故事吗。”
“不会太长。”
“好啊。”
赵佲愿没有想老爷爷讲故事那样声情并茂,他的声音非常平静,以至于没有起伏。
“很久之前锦州城还是旧城主治理的时候,边境突发战乱,来了一群流民。”
“这其中便有一个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并不是从边境来的的孩子,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迷迷糊糊跟进流民的队伍,流浪到锦州城下。”
“旧城主是锦州城的大善人,他布施流民,安抚他们的情绪。”
“男孩也在锦州城,遇到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
“旧城主和夫人善待他接纳他为家人,城主女儿活泼开朗成为了他的朋友。”
赵佲愿的步伐慢了下来,随着语调也低下来。
“但是好景不长,流民越来越多,底下的锦州城人民对城里流民怨声载道,旧城主虽然尽力安抚众人,还是抵不过悠悠众口。”
“最后被一个人钻了空子,打压下去。”
“巧的是,当天晚上有人散播旧城主贪污腐化的流言,城主一家都身陷牢狱,虽然县令拼命证明他的清白,但旧城主还是冤死狱中,不久城主夫人也随他而去。”
赵佲愿语气讽刺。
“那陷害他的是谁?”
“就是现城主,也是旧城主的得力下属--秦蔺。”
“旧日追随城主的能人异士不少,他就是其中一个。”
“但是他却背叛了城主,还为他扣了一个莫须有的帽子!”
“贪污腐化?亏他想得出来!”
赵籽有些不理解:“那你就是那个男孩?怎么可能,你明明是赵府公子。”
赵佲愿捡起一根细长的树枝,将面前挡路的树枝都打落,边走边打。
明明都是树枝,在赵佲愿手上就成为了利器,其他枝条不堪重负纷纷掉落。
赵佲愿回答:“成年后我才被接回赵府,你我相识也不过三年,你不知道不奇怪。”
赵籽真没想到他有一个这样的过去,难怪他一路上都表现出对锦州城的熟悉。
“你和她真的很像,但是你不是她我知道。”
“她是,旧城主的女儿?”
“嗯,我儿时唯一的伙伴。”也是我的太阳。
赵籽想了想这些天赵佲愿奇怪的态度变化,马上联系起来。
“这么说你是一直把我认成那个人才接近我的!”
赵籽瞪视。
赵佲愿摸了摸鼻子:“咳咳,别这么说吗,虽然当初接近你我另有目的但是不是因为这个。”
这小小的尴尬打破了冷凝的氛围。
赵籽加快速度,和赵佲愿并肩。
“那你还要找她吗?她小腿上应该有胎记吧。”
“嗯,我想找到她。”
至于找到后怎么办,自己就不知道了。
他也无数次地设想过那人如今的处境,四处流浪或是被人收养。
他甚至不敢想更坏的地步--他曾接触过的黑暗,不想让她再踏足。
赵籽真的很像她,虽然有些娇蛮,但是赵佲愿觉得她长大后应该就是这样的。
当自己一步步确认了赵籽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的时候,一种安心感甚至胜过了欣喜。
至少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很好,自己的顾虑都是多虑的。
但是一个胎记就足以让自己重新慌乱起来。
赵佲愿要找到她,要帮旧城主翻案,他把这些当做自己的使命,也是活下去的理由,无形间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
一旦失去目标,锁链就会把他拉回深渊。
“那我们就去找她。”
赵籽当机立断。
赵佲愿看向她。
“她既然是从北城消失,我们就从北城附近打听一下,虽然时隔多年但也一定有迹可循!”
“你不必如此...”
“她是你的心病吧,既然你如此放不下,那便去找吧。”
赵佲愿笑了。
谢谢你,还有人在我身边。
“不过。”
赵籽皱眉。
“新城主他们可能也在找她。”
“什么?”
“按你的话来说,绑架我的应该就是秦蔺派来的人。我被抓住的时候恰好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们好像在找人,还说抓错了我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那的确有些难办了。”
赵籽笑了笑:“那也能说明现在她还没落到他们手上,不是吗。”
“好了。”赵籽拍了拍赵佲愿的肩膀,我会帮你找人的,我们快先回去吧。
两人按原路返回寒洞时天已经暗下来了。
赵籽又燃起一个火把。
长时间行走消耗了不少体力,加上伤病,赵佲愿一回来就和衣躺下了。
等到呼吸变得规律起来,赵籽才看向他。
火光下,赵佲愿的脸一半被光打亮一半没入黑暗,眉眼间似有愁容。
赵籽走出了寒洞,随意坐在凸起的山坡上看着月亮。
今日云雾升起,月亮在云端穿梭,时隐时现。
今天自己表现地真的很洒脱呢。
赵籽将脸埋入双膝。
明明根本就不是无所谓...
赵佲愿睁开了眼睛,目光穿过火光看向洞外,眼神复杂。
静言早已梳妆打扮完毕,袖口都染上了花香。
算算时间,喝完粥后苏远眧的药性应该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现在正是他燥热难耐的时候,只要自己与他今夜共度良宵,跟在他身边,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爱上自己。
静言放下梳子,准备起身去找苏远眧。
“当当当~”
静言吓了一跳。
不是说了自己今天晚上不舒服,不要来打扰了吗。
然而外边的敲门声依旧不依不饶。
“谁啊?”静言不得已开口。
“静言吗,今晚婆婆干活把脚扭伤了,我又急着有差事,这里有一桶水,帮我端去给少爷洗漱吧。”
是小孙的声音。
有这好事?静言只觉得是老天爷在帮她。
这样明早起来连出现在房间的理由都不必编了。
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推辞一番:“这,可我还病着呢。”
“哎呦,你就帮我这一次,你也不必进门,隔着门给少爷送过去就行。”
“那好吧。”
“快些,我先放到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