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着两个双丫髻的桃心脸小娘子有些苦恼地捧着粉嘟嘟的小圆脸, 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问一问她亲爱的阿兄。
衡哥儿正在写大字，他这几年下来已经养成了习惯，练字时俊朗精致的脸微微绷着, 瞧着很有几分让人不敢接近的威仪之态。
昭姐儿才不怕他，只抱住他的腿小声道：“阿兄要送阿娘什么礼物？告诉昭姐儿好不好？”
衡哥儿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写大字时更不能言语’的原则, 直到将最后一撇写得颇有几分风骨，他才满意地停下笔来，抱起自己软嘟嘟的小妹妹：“不好。”
昭姐儿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霎时间便瞪得更大了些，她忍着无聊等了阿兄那么久，可是阿兄居然这般无情地拒绝了她！
桃心脸小娘子麻溜儿地从她阿兄抽条了不少的身子上爬了下来，哭哭啼啼地出去告状了。
走之前还不忘愤怒道：“阿兄是坏人, 昭姐儿今天不会喜欢阿兄了！”
原本在一旁满脸慈爱地看着兄妹俩说话的进宝公公有些担忧：“小殿下，可要奴才去哄一哄小公主？”
“待会儿给颗亮晶晶的珠子她便高兴起来了。”衡哥儿十分淡定地拐去净室洗了手，说到哄妹妹他也是很有一套的。
想到这儿, 衡哥儿不禁为自己的机智得意了会儿：“上回舅舅带我出宫, 我特意去买了好多琥珀珠回来，待会儿便送给昭姐儿一些。”
进宝点了点头，夸赞道：“小殿下真聪明！真疼小公主！”
在进宝一声接一声的赞美中, 衡哥儿逐渐骄傲地挺起了小肚子。
他容貌生得肖似燕观，冷毅俊美, 可因着年纪尚小, 脸颊肉仍是软乎乎的，瞧着便多了几分讨喜的柔和开朗。
那双与周幼吾几乎一模一样的明澈大眼滴溜溜转了转，嗯, 得将这事儿告诉阿娘, 叫阿娘也夸一夸他才好。
卷毛小郎君意气风发地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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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殿
周幼吾正懒洋洋地躺在罗汉床上看话本子, 正值寒月, 殿内燃着炭火，暖和得来她根本不想动弹。
这时候便有些想燕观了。
晚间在床帐内看话本子的时候，她嫌冷不肯伸手自个儿翻页，都是燕观一边儿训她一边儿默默给她翻的话本子。
她有些好奇，燕观是如何知道她快要看完第二页的最后了便翻页的？
半躺在他怀里的美貌女郎微微仰着头，好奇地问他，燕观心中暗爽，面上偏要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来：“老夫老妻了，我如何不了解你？”
说完燕观颇有些沾沾自喜，他与媞媞成婚这么几年，便是放眼整个大周，都难找到比他们还要缱绻情深的恩爱夫妻。
可周幼吾的关注点却与他不同。
只从他怀里坐直了身子，乌润柔软的发丝拂在身后，愈发衬得她身量纤细若三月柳。
周幼吾毫不客气地打开了燕观作势要揽她腰的手：“你说什么？老夫老妻？”
燕观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周幼吾更生气了：“我们成婚哪有那般久？还是你嫌我老了？！”
这从何说起啊？
燕观立刻摇头，严肃道：“媞媞正值芳年，你与衡哥儿他们走出去，只怕旁人都要以为你是他阿姐。”
咦，燕观这厮今日的嘴怎么这般甜？还挺会及时找补的。
周幼吾轻轻哼了一声，决定不再折腾他了，动作敏捷地又躺进他怀里，矜持地抬了抬下巴：“快翻。”
燕观被她闹得好笑，面上神色柔和又缱绻，在她乌黑发顶亲了亲，笑声道：“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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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幼吾正思念着又能当暖炉又能替她翻话本子的大卷毛郎君，忽然发觉身旁有一团暖呼呼的糯米丸子在拱她。
她转过去一看，原来是昭姐儿正在费劲儿地爬床。
两岁多的昭姐儿生得十分玉雪可爱，虽说没有她阿兄小时候那般圆滚滚，可还是一个肉嘟嘟，很好抱的小娘子。
见她努力地凭借着自己的小圆腿扑棱着想要爬上罗汉床，周幼吾忍不住笑了：“阿娘抱，好不好？”
昭姐儿一瞬间便放弃努力了，下意识地就想对亲爱的阿娘张开双手，可她忘了两只小圆腿还在半空中扑腾，这一放手，整个人险些摔下去。
婉娘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肉乎乎的小身子，安慰道：“没事儿哦，瞧，婉娘把公主接住了。”
昭姐儿呆呆地仰起头看她，忽地露出一个甜蜜蜜的微笑：“婉娘姑姑，好厉害！”
婉娘怜爱地给小公主理了理衣裳，替她脱了脚上的粉色软缎镶珍珠小鞋，放到她阿娘身边儿去了。
“阿娘！”昭姐儿在她香香软软的阿娘身边儿照旧撒了一会儿娇，突然又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不由得板着一张粉嘟嘟的小圆脸严肃道，“今天昭姐儿，不和阿兄玩儿！”
周幼吾与婉娘她们好奇地对视一眼，这兄妹俩的关系向来是最好的，衡哥儿本就是个善良可爱的好孩子，昭姐儿虽然被众人宠着捧着，但也是个讨喜天真的小娘子。
这是闹别扭了？
周幼吾见桃心脸小娘子发髻上珠玉串成的如意穗儿有些乱了，随手拨了拨：“为什么不和阿兄玩儿？”
昭姐儿继续抱怨，说到这儿还带上了些伤心的鼻音：“因为阿兄不喜欢昭姐儿了！”
刚刚迈进殿门的衡哥儿凑巧听了这么一耳朵，顿时愣住了。
周幼吾好笑地将鼻头红红的昭姐儿抱到怀里揉了揉，方才还一脸伤心的桃心脸小娘子便绷不住了，笑嘻嘻地尖叫起来。周幼吾趁机问她：“为什么这么说？阿兄明明最喜欢你了。”
昭姐儿嘟起脸，坚持道：“就是，不喜欢了！”
不然为什么都不告诉她要预备送阿娘什么生辰礼物呢！
昭姐儿虽说年纪小，却是个很注重仪式感的小娘子，她是个喜欢收礼物的，便也格外注重她喜欢人们的生辰，每一个都要认认真真地送上她亲自挑的礼物。
有的时候是芙蓉园开的最漂亮的一朵花，有的时候是闪电不知道从哪里给她拱出来的小珠珠。
衡哥儿满脸冤枉地走了过来，看着还在生闷气的妹妹，伸手捏了捏她的小圆脸：“胡说，我最最喜欢咱们昭姐儿！”
昭姐儿有些不确定：“真的吗？”
衡哥儿自信点头：“嗯！”他攒下的那些小金鱼原本是要拿去买糕饼吃的，可是为了昭姐儿喜欢的亮晶晶，他一下子花了好多小金鱼出去。
不过衡哥儿一点儿都不心痛，想到昭姐儿看到这些亮晶晶时的高兴模样，他便也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了。
很好哄的桃心脸小娘子便破涕为笑了，抱着她阿兄的脖子道：“那我，还和阿兄玩儿！”
周幼吾看着这兄妹俩唧唧呱呱地说话，笑得肚子都痛了起来，忙招了招手，叫衡哥儿坐到她身边来，揉了揉他蓬蓬的小卷毛，柔声道：“最近你阿耶说给你寻了位新先生，可还习惯？”
衡哥儿眷恋地用胖脸蛋蹭了蹭阿娘的手，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衡哥儿现在是大孩子了，阿娘放心！”
“什么大孩子。”他现在也不过才六岁呢，周幼吾捧住他的脸，在那上边儿亲了一下，见着小胖郎君的脸腾地一下便红到快冒烟儿了，笑眯眯道，“衡哥儿长到多大，都是阿娘关心的孩子，对不对？”
小胖郎君害羞地捂住脸，轻轻点了点头。
昭姐儿在一旁看得着急，撅着嘴凑过去：“阿娘，阿娘，昭姐儿也要亲亲！”
周幼吾很给面子地在她软软香香的圆脸蛋上也亲了一下。
正巧此时燕观溜达回来见她们母子仨。
见着她一边儿搂一个孩子亲得起劲儿，桃心脸小娘子被阿娘的热情闹得咯咯咯笑出声，见着阿耶回来了，还十分热情地对着他招手：“阿耶，阿耶！”
阿耶回来了，衡哥儿便不好似方才那般撒娇了，但还是依偎在阿娘身边。
阿耶骗人，大孩子一点儿都不威风！
吃饭的时候也不能用大金碗，也还是只能用小金碗呀！
他不要做大孩子，还是做小孩子比较好玩儿！
燕观走过去，颇有心机地拎着衡哥儿站起来，斥责道：“堂堂太子，怎么还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赖在你阿娘身边儿。”
这臭小子肉墩墩一团，他坐那儿霸占了那么多地方，那他坐哪儿？
燕观十分没有心理压力地一屁股把衡哥儿给挤开了。
下一秒却被周幼吾给推开了。
被推得一个踉跄的燕观狼狈回头，很是不可置信：“媞媞？”
周幼吾轻轻哼了一声，将委屈的小胖郎君揽到自己身边儿，随意点了点下巴：“给你们陛下搬个凳子过来。”
……那罗汉床那么大，作甚一家四口就他一个人要孤零零地坐冷板凳。
燕观憋着气过去挨着昭姐儿坐了。
桃心脸小娘子趴在她阿耶怀里，唧唧呱呱地将她与阿兄今天吵架又和好的事情和他分享了一道。
燕观疼爱地摸摸她的小圆脸：“咱们昭姐儿还记得阿娘的生辰，真是个聪明孩子。”
周幼吾其实不太爱过生辰，往年也不过是与身边亲近的人坐在一块儿用了一顿饭而已，本来今年她也没打算办的，但见着两个孩子都这般上心，她不由得有些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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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们轻手轻脚地熄灭了蜡烛，殿内安静得来外边儿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都能听见。
周幼吾翻了一个身，勾了勾燕观的掌心。
燕观的声音很平静：“再来一次？”
周幼吾飞速收回了手，小声道：“你不是在骊山那儿有个温泉别院吗？”
这还是她们成亲的头一年，去骊山秋狝的时候去过一次。
之后因着种种事儿，倒是再也没去过了。
燕观嗯了一声：“想去？”
周幼吾点了点头，又没记性地过去挽住他的手臂：“冬日泡温泉最好了！前两年怀着昭姐儿，之后她又太小泡不得，衡哥儿都没去过一次呢。不如这次趁着我过生辰，咱们去一回罢？”
难得她有兴致，燕观自然欣然同意。
还没有试过在温泉里呢。
整颗心都在荡漾的陛下数着日子，好容易到了出发去骊山那一日，他率先骑着玉兰白龙驹在宫门等媞媞，那辆马车缓缓驶来，他才露出一个笑。
马车帘子一动，露出两个圆圆的小脑袋。
是衡哥儿和昭姐儿。
“阿耶，走呀！”
“阿耶，昭姐儿要泡香香！”
燕观僵住了，失望了，媞媞那晚说得那般温柔……难道不是和他一块儿单独泡温泉的意思吗！
亏得他又暗戳戳购置了一批带色话本子回来，竟是白用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