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三日, 是夫婿陪同新妇回门的日子。
朱父与朱家表兄十分热情地将周言之给拉走了，周言之不由得回头看了她一眼。
在姨母与表姐打趣的笑容中，顾希仙不知怎得有些脸红：“你去罢。”
周言之这才微微卸了力道, 跟着他们一块儿去书房烹茶叙旧。
那群大老爷们儿走了, 朱母这才好拉着外甥女儿说私房话：“世子待你如何？可还体贴吗？”
顾希仙点了点头：“姨母，世子待我挺好的。”
虽说她才成亲不过三日，可这种上没有翁姑需要侍奉，下没有幼子需要操心, 连家中庶务都有那个精神奕奕的花胡子管家给料理得井井有条的日子, 叫顾希仙打心底满意。
屋子不需要太大，就这样方方正正的三进小院, 她住起来反而更舒服。
见她面色红润, 身上穿的戴的无不是精品，朱母这才放心了，疼爱地拍了拍她的手：“那就好，那就好。”
眼看着阿娘总算说完话了，朱泽兰这才笑嘻嘻地凑过去，对着她挤眉弄眼：“这几日你们小俩口相处得怎么样？周言之在屋里也像是在外边儿那样冷冰冰的吗？可好相处吗？”
顾希仙抿了抿唇，白皙面颊上悄然浮现出两朵红晕。
朱母看了心中更觉安慰，不过还是意思意思地拍了朱泽兰一下，嗔怪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 问这些话做什么？也不嫌臊皮。”
朱泽兰振振有词：“我这是关心表妹呢！”
顾希仙看着她们吵吵嚷嚷的, 不由得笑了：“世子……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并不难相处。”
朱泽兰顿时两眼放光，内热？有多火热？
她隐晦地扫了一眼表妹柔弱纤细的小身板, 拉住她的手, 语带怜惜道：“表妹, 真是辛苦你了。”
顾希仙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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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由于周言之饮了些酒，朱母她们便叫他莫要再骑马了，瞬间又叮嘱了顾希仙，叫她好好照顾着自个儿夫郎。
顾希仙看了一眼身旁面容清正的郎君，轻轻哼了一声。
这人还敢喝酒呢。
许是见她面色不佳，周言之上了马车才道：“今日是陪你回门的日子，姨父表兄劝酒，我总不能一点儿也不喝。”
同她解释做什么？
顾希仙古怪地瞪了他一眼，客气道：“世子有分寸就好。”
见她态度如此疏离，周言之顿了顿，又道：“我饮了些酒，脑子晕沉沉的，希仙可愿叫我靠一会儿？”
顾希仙瞪了他一眼。
可看着他微微发红的俊秀面容，顾希仙想着，的确是姨父与表兄太热情之故，但他们也是为了自己好，好叫周言之知道，她也是有娘家人可以依靠的。
罢了罢了，这人酒量本就不好，待会儿若是撑不住在车上就闹起笑话……
想起成婚那晚的窘况，顾希仙的脸看起来比饮了酒的周言之还要红。
见新婚的妻子冷冷别过头去，瓮声瓮气道：“靠罢。”
周言之清隽面庞上添了几分笑意，从善如流地靠了过去，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书墨香气，缓缓闭上了眼。
顾希仙僵硬得一动不敢动，好半晌才转过头去。
周言之静静靠在她肩上，身高八尺的一个人，偏要这般紧巴巴地蜷缩在一边儿，瞧着有些像小可怜。
等等——他的眼睫毛怎么比她的还要长？
顾希仙恶向胆边生，正想伸出另一只手戳一戳他那排卷翘得过分的睫毛，却被周言之猛地攥住了手。
常年习武之人的感知力自然是比常人要高出不少的。
周言之好以整暇地欣赏了下她略微有些慌乱的表情，却故意严肃道：“你想趁我睡着做什么？”
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也小。
顾希仙有些不好意思，总不能坦白了说想要戳他几根儿眼睫毛泄愤罢。
见她支支吾吾，清秀面庞红晕愈盛，周言之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顾希仙傻乎乎抬起头：“啊？”
周言之轻轻挑眉：“原来希仙是想趁我睡着，轻薄于我？”
“轻，轻薄？！”顾希仙险些被此人的自恋情状吓得尖叫出声，“你胡说！”
见她反应这般大，周言之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是了，我们是夫妻，不该用轻薄二字。”
这还差不多。
下一瞬，周言之却握着她的手，轻轻迎上前去，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在面前女郎陡然间气到脸更红的怒视中，周言之慢悠悠道：“我只是把你想对我做的，在你身上做了一遍而已。”
顾希仙被此人的厚颜无耻给震惊到了。
她想起成婚前那个光风霁月，冷淡持重的周言之……
突然明白过来了，现在这副不要脸的色坯子才是他的真实面目罢！
马车咕噜噜走得飞快，周言之见她闷着脸生了一路的气，率先下了马车，正想抱她下来，却被她拍开了手。
一旁的小丫鬟草果见着了惊讶地张大嘴：表姑娘嫁人之后怎么这般威武了！
周言之面不改色：“忠伯他们看着呢。”
顾希仙狐疑地望过去，果不其然，那个花胡子老管家正慈爱地站在大门前看着他们。
……她只得憋着气将手递给了周言之。
周言之如愿以偿搂着她的腰将她抱下马车，可是人刚刚一落地，便毫不留情地拨开了他的手，自个儿走得虎虎生风。
周言之笑了笑，跟了上去，揽住她的腰，低声道：“嘶……似乎是方才宴上酒饮得多了，走路都有些勉强。”
顾希仙横他一眼，故意道：“那我找八抬大轿把你抬进去？”
“何必破费？”周言之意有所指地揽了揽她的腰，“有希仙扶我进去便好。”
这人真是厚颜无耻，也不怕把她压坏了！
顾希仙差些都要讲这句话说出口了，可不知又想到什么，又憋屈地闭上了嘴。
试过了，压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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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言之虽是在新婚里，可该他操心的事儿仍不少，刚陪着她进了屋，旋即又被人给叫出去了。
顾希仙乐得逍遥自在，刚刚躺在贵妃榻上没多一会儿，便见着他又进来了。
“我须得去京郊大营一趟，恐怕回来得迟。你不必等我，早些安寝便是。”除了媞媞，周言之还是头一回对着旁人交待自己的事儿，一时之间颇感觉有些新奇，见顾希仙皱着眉头看向自己，以为她是为了夫郎新婚不过几日便要出门这事儿生气，便又用上了媞媞教他的哄人法子，“我记着你喜欢吃东门大街上的糖油果子，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一些？”
看着郎君澄澈的眼，顾希仙小声嘟囔道：“等你带回来，糖油果子早就冷了，还怎么吃。”
周言之一怔。
顾希仙却有些受不了他这般体贴入微的样子，他能主动给，她却不想被动地去还他这么多好心善意。
当初赐婚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行了，快去罢。”
见她一脸不耐烦地将他往外推，周言之无奈，只得转身走了。
等等——
顾希仙追了两步，看着他一点儿都不虚浮的脚步，颇有些气急败坏。
这就是他说的，酒喝多了？脚步虚浮？走不了路？
不明所以的草果见着表姑娘目光缠绵地望着世子爷远去的方向，嘴里念个没完，还十分感动：“表姑娘与世子爷的感情可真是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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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周言之那厚颜无耻的色坯子一气，顾希仙今日颇有些下笔如有神的爽快劲儿，眼看着草果都进来给她换了好几根蜡烛了，这才舒舒服服地放下笔。
“去备热水罢，我想歇息了。”
草果连忙点了点头。
一出门却见着周言之。
草果看原本面容含笑的郎君见着她，陡然间又冷淡起来，不禁更害怕了：“世，世子！”
周言之淡淡应了一声：“她睡下了吗？”
草果赶紧摇头，想了想，连忙道：“世子夫人一直在等您呢！”
那么晚还不睡，一定是在给世子写情书罢！
周言之有些讶异，可愈发柔和的眉眼却昭示了他的好心情：“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先下去罢。”
草果应了声是。
原本趴在榻上看小人书的顾希仙见着周言之回来了，只懒懒掀了掀眼皮，并不想搭理他。
周言之不以为意，将手里边儿提着的纸包递给她：“给你的。”
顾希仙狐疑地看他一眼：“这是什么？”
“你不是想吃糖油果子？”周言之一点儿也不见外地坐在她身旁，顾希仙只得往里边儿挪了挪，顺手拆开了那个纸包，见里边儿的糖油果子还冒着温暖的甜蜜香气，不由得有些惊讶，“东门大街离这儿好一段路呢，怎么还是热的？”
周言之见她高兴，不由得得意地微微翘起唇角：“我特意叫店家多裹了几层油纸包，放在心口处，如此便不怕冷掉了。”
他自以为体贴，正想矜持等夸。
却没想顾希仙神色更古怪了：“你去了京郊大营一趟，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呢就把香香的糖油果子往自个儿怀里塞……”
话里的嫌弃之意十分明显。
周言之噎了噎，只得绷着脸道：“你吃不吃？不吃我自己吃。”
“欸，欸，我吃的！”顾希仙见他手一伸就要抢走糖油果子，连忙张嘴咬了一口，写了小半天话本子，她正好饿了。
周言之见她吃得开心，轻轻哼了一声，嫌弃他，怎么没见嫌弃这糖油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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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的日子十分宁静，只除了晚间要应付周言之这个表里不一的色坯子有些累人，顾希仙对其他事儿还称得上满意。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不要相敬如宾，就这般凑合着过下去也挺好的。
偏偏叫表姐捅破了周言之养了外室这件事儿。
姨母与表姐都十分惊怒，非要拉着她进宫找皇后娘娘要一个说法。
姨母表姐的伤心愤怒，还有媞媞的震惊不解，她都没能听进去。
心里边儿那层窗户纸忽地就被人捅了一个大洞，里边儿灌进呼啸不止的寒风，叫她浑身僵冷。
原来天下男人果真是一般下贱。
她为何要对周言之生出这么多不切实际的期盼来？！
顾希仙没了接受她们安慰的心情，正巧碰上魏太妃过来请安，她便顺势离座，想去外边儿透透气。
姨母与表姐仍在劝她。
顾希仙听见自己冷静又理智的声音：“天下男子皆薄幸，周言之移情别恋亦在情理之中。我早该想到的。”
不，不是这样的。
驭马匆匆而来的周言之好容易喘匀了气，回应了她的话：“不，我从未移情。”
“自始至终，我中意的只有你一人。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朱母与朱泽兰相视一眼，会意地退下了，给这对夫妇好好说开的空间。
顾希仙扭过身去不愿看他，硬邦邦道：“看不出来！”
周言之颇觉冤枉，他平日里处理完政事便抽空研究媞媞送过去的话本子，甚至还不耻下问地对着燕观那厮讨教了几招，拿回来了几本带某色的话本子……
他现学现用的时候，她明明也很满意啊。
周言之皱眉：“你觉得我待你哪里不够好？”
顾希仙冷笑一声：“哪里都不够好！”
周言之不可置信：“在帐子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希仙飞扑过去捂住他的嘴，愤怒道：“作死了你！还要不要脸啊！”
周言之稳稳接住她，唇瓣碰到她柔嫩掌心，顾希仙很快便放开了手，嫌恶道：“怎么，世子管不好自己的下半身，如今连嘴也管不好了？”
周言之敏锐地闻到空气里漂浮着的一股醋味儿。
说到那匣子瓶瓶罐罐。
周言之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那是媞媞送给我的。不是什么劳什子外室故意拿来耀武扬威的玩意儿。”
媞媞，送的？
顾希仙翻了个白眼，明晃晃的摆着不信。
周言之无奈，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遭，最后还不忘升华了一下主题：“我原本想着早日养回来，你瞧着时也能赏心悦目一些。没成想叫你与姨母她们误会了，是我的过错。”
果真如此？
望向他诚恳的寒星深眸，顾希仙忽地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哼哼唧唧道：“哦，哦，原来如此。”
“是，原来如此。”周言之见她方才一直翘着的愤怒呆毛此刻总算晃晃悠悠地垂下去了，这才似笑非笑道，“以为我养了外室，这般不高兴？”
顾希仙冷漠道：“早在之前便说好了的，世子与我是一对各取所需的夫妻。世子要娶小老婆，我有何理由反对？”
“你有。”
周言之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似是生气：“到现在，你还没有看清我的心意吗？”
顾希仙下意识摇头。
他喜欢的女郎怎么偏偏是个不开窍的？
周言之不由得十分头痛，握住她的肩膀，正色道：“你落水后在兴庆殿，我说那番话，只是想叫你同意嫁我。至于什么各取所需，相敬如宾的夫妻，我根本没想过。”
顾希仙被他的话惊了惊，下意识抬头看他。
“我从想娶你的那时候起，便想与你白头偕老，相爱相亲。”
“我周言之虽算不得什么高风亮节之人，可我认准了的事，便不会改。我只要顾希仙一个妻子，便不会再与旁人有什么牵扯。”周言之说了半天，见面前的人还是一副呆愣模样，不由得有些无奈地搓了搓她柔嫩面颊，“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顾希仙点头。
“那你是如何想的？”
如何想？还能如何想？
顾希仙小声道：“就，凑合着过呗。”
她说得小声，耳朵尖却染上了一抹羞赧的红晕。
“不是凑合。”周言之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是天作之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