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林格一行人到达沃伦公爵与领地同名的首府斯科特城的时候是傍晚，因为阴雨的关系，外面的天空已经黑透了，斯科特看上去更加破败，只有公爵的城堡里还亮着灯。
索伦带着一名骑士去城堡通报，片刻之后，年迈且一板一眼的管家斯坦利先生急匆匆地出来迎接。
看着管家先生身上的呢质大衣和浆洗得一丝不苟的硬领，贝林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既然出来迎接的是管家，那么和他对接的自然是侍卫长索伦。
“贝林格小姐一接到信就日夜兼程地出发了，虽然亲王殿下不在领地上，我们对邻居的责任不会改变。”索伦说。
斯坦利管家向后面坐在梦魇马上身姿笔挺的林登继承人行礼，他虽然一向认为贵族应该在无论什么时候都维持得体的仪表，但是同样也为这位小姐风尘仆仆的样子感动，同时羡慕莫里斯家小姐的好身板。
斯坦利的这种感动一直维持到贝林格靴子上的泥水沾染到城堡大厅羊毛地毯的时候，与此相比，温柔整洁的康丝坦斯小姐让他舒心多了。
“请原谅我不能到城堡外面去欢迎您，贝林格小姐，这样的天气里医官不允许我离开室内。”康丝坦斯歉疚地说。
这种话如果是别人说出来也许是一种挑衅，但是每个人都知道沃伦公爵的掌上明珠总是一副随时都会断气的样子，也就见怪不怪了。
“你可以叫我贝林格，请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带来了善于处理类似事件的侍从，希望能够提供一些帮助。”贝林格说。
站在她身后的艾伦向康丝坦斯微微欠身行礼。
康丝坦斯莫名地觉得林登亲王的女儿十分可亲，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和她交谈。虽然现在维持灵魂领域的视觉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件十分费神的事情，但是她还是好奇地打开了灵视：站在贝林格小姐身后的那位发色很浅的神族有着和她本人相貌一样的灵魂，说明这是一个很自信的人，同时她的灵魂外围有一层白蒙蒙的光晕，但是奇怪的是，这个女孩灵魂角度的眼神看上去十分不友好。而贝林格小姐……她的灵魂模糊不清，即使这样近的距离也黯淡地几乎看不出五官。康丝坦斯正想要集中精力再看得清楚一点，却看到贝林格正微笑着看向自己，她一分神，灵视就消失了。
“请先说说卡特琳娜夫人的症状好吗？然后艾伦希望她能够去看看病人。”贝林格接着说。城堡里暖炉的温度让她泡在泥水里的脚十分舒服，如果不是碍于礼仪，她真的想要脱下靴子凑到壁炉前面去烤一烤。
“好的，现在已经到晚餐时间了，我们边用餐边说吧，因为事先不知道您今天晚上就会到，所以并没有准备什么宴客的食物，希望您不要介意。”康丝坦斯说。
管家立刻去吩咐后厨上菜了。
沃伦家的确没有做什么准备，食物只有烤鹿肉，用黄油煎制的菌菇，牛尾汤、蔬菜沙拉和一些水果馅饼，餐后的甜点也只有两种，但用餐礼仪之讲究还是让贝林格开了回眼。上桌吃饭的只有三个人，但足足有二十七个仆人服侍，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职责，完全是教科书上公爵府邸用餐时的标准规制。
教科书来自傀儡城，名字叫《神族礼仪全解》，一本几百年前的大部头。只是林登亲王似乎从来不在乎这些排场，所以即使是有客人来的时候也顶多是食物丰盛一些而已，和平时差不多。
但是贝林格没有露怯，她曾经接受过妮可导师最严格的礼仪训练，完全可以应付面前的小场面，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上位贵族的做派，淡漠中带着一点点嫌弃，却忍着不做评判，每样食物都浅尝辄止。这样标准的贵族气质让挑剔的斯坦利管家都暗自赞叹不已。
因此坐在她身边的艾伦吃得很憋屈，只好陪着硬撑场面。
“父亲离开之后，母亲独自治理领地有些心力交瘁，因此晚上经常失眠。”康丝坦斯说得很真诚，当然她自己也是这么相信的。
但是贝林格一点儿都不这么想，心力交瘁？斯科特完全没有被治理过的样子好不好，就算放任不理都不会更惨了。她的目光有些涣散，转到墙壁上一幅巨型风景画上。
“这是三百年前最著名的宫廷画师露西亚最伟大的作品之一：《清晨》，她当时担心父亲的病情又因为宫廷斗争而心灰意冷，所以整幅作品用灰白为底色，透着一种不祥的绝望气息。”康丝坦斯为了照顾客人的心情只好开始介绍。
贝林格当然认识这幅名画，她见过这幅画的缩小版，在艺术课的课本上，只记得当时艺术导师梅丽尔介绍时说因为这是露西亚最后一幅画作，所以价值连城。
“父亲三年前在帝都的拍卖会上买下这幅画，就一直挂在这里。”康丝坦斯似乎回忆起某些幸福的场景。
庸俗的贝林格却觉得在大厅都透着一股败家子的气氛，且风水坏极了。所以她轻咳了一声。把话题拉了回来：“那么医官有没有给夫人服用一些安神的药物呢？”
“有，并且症状有了缓解，领地上的医官特里尔是那威家族的后裔，精通医术。”康丝坦斯说：“但是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母亲开始被噩梦纠缠，每天晚上梦到同样的场景，但奇怪的是如果和我睡在一个房间里，噩梦就会消失。”
可惜你有时不时梦游的毛病。艾伦在心里吐槽。一路行来，他们也打听到了不少八卦。
“能不能说说那些梦里的场景。”贝林格说。
康丝坦斯摇摇头：“母亲不愿意回忆，那也是对她极大的折磨。”
艾伦在康丝坦斯看不到的角度撇撇嘴。
贝林格放下刀叉，用餐巾的一角擦擦嘴，站起来说：“那么让我们去拜访一下卡特琳娜夫人吧，如果夫人现在方便的话。”
虽然这样突兀的举动有些不礼貌，但是考虑到她高贵的出身，似乎又是可以理解的了。
卡特琳娜夫人在药物的作用下正在沉睡，据康丝坦斯说，那可怕的噩梦在白天少有发作，她的母亲可以稍稍补充一下睡眠。柔软的床榻上，贝林格看到一个五官纤细的消瘦女人，即使在熟睡中仍然蹙着眉头，她有一种脆弱的吹弹可破的美感，康丝坦斯的相貌大概多数遗传自母亲。
一位医官正守在房间里，预备夫人在噩梦发作时随时叫醒她。因为担心打扰到病人休息，贝林格只稍稍看了一眼就退出了房间。
晚上，贝林格和艾伦就住在和卡特琳娜夫人卧室同一楼层的客房里。终于能够脱下浸满泥水的靴子和潮湿的皮甲，并且享受久违的热水澡。
“那个房间里有不好的气息，就在卡特琳娜的枕头里或者靠近头部的床垫里。”艾伦靠在浴室的门框上。
贝林格特意隐瞒了自己的天赋，所以艾伦并不知道她对光明元素同样具有感应能力，同样能够感受到那个房间里的污秽。她把泡泡涂满整个脑袋，让自己看上去像一团夸张的棉花糖：“然后呢？”
“那种气息和绿木镇很相似。”
艾伦的感觉和贝林格一样，那是绿木镇磨坊里弥漫出的气息，肮脏污秽邪恶，充满了怨毒。
“那怎么解释康丝坦斯在房间里时，噩梦不会发作？”
“神族的血脉对邪异天生能够克制，大约是这个原因。”
言下之意卡特琳娜并不是神族？可是她同样有着天蓝色的头发。贝林格挑了挑眉毛。
神族的发色虽然都是蓝色系，但大家深浅不一，有像贝林格这样墨蓝近黑的，也有像艾伦这种浅蓝到近乎白色的，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纯天然的染发剂发明出来，让别的种族也可以冒充神裔。
虽然神族和人族结合也可以生出蓝色头发的后代，并且被族人承认，但是一位公爵如果迎娶人类成为正妻的话，还是会被诟病的。想起床上卡特琳娜那一头丰美的长发，和并无杂色的发根，贝林格打消了这个疑虑。
“还有一个问题，从前卡特琳娜的侍女晚上是睡在房间的软塌上的，在康丝坦斯代替她照顾卡特琳娜之后这种情况才发生改变，但那个侍女并没有做噩梦，这也许和那个枕头有关，还是有另外的原因？”
这个该死的中古时代并没有像前世的玄幻故事那样发展出丰富多彩的魔法和斗气，它的力量体系十分简单粗暴，神族会有天赋也称为神力，至于你有多少种天赋，是否强大这些都得看人品，对整个种族来说神力的种类庞杂，就像那位传说中唯一的神随便在你出生前加的调料，加几种，加咖喱还是胡椒都随便，有时候口味重些，有时候清淡些，但整整一桌满汉全席可以说是精英荟萃。
然后数量众多的人类，并不配拥有天赋，芸芸众生，负责侍奉上层阶级，少数的精灵，可以和自然沟通，善于种植，少数的矮人，精通铸造，极少数的巨人族，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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