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一把把贝林格抓到面前，仔细地审视着她，似乎只要发现一丝一毫的不妥，他/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扭断那根纤弱的脖子，他喘着粗气，腥臭的鼻息喷到贝林格脸上。
“你如果下不了决心杀掉我，那你就干脆放了我。”贝林格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些轻蔑。
“你像那个杂种，像得不能再像了，你简直就是她！”怪物的手指因为憎恶而收紧，贝林格的脸憋得通红。
“不过也好，”怪物露出一个嫌弃的冷笑，松开了手。
贝林格跌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你会像她一样能干，把这世界搅得天翻地覆！这就足够了，我应该满足了，不是吗？还有谁是更好的帮手呢？神啊，你看我又为那个魔鬼找到了一个敌人！”
怪物像是找到了正确答案，他/她冷笑着把右手伸进胸口，那里的皮肤就像水一样被穿透了，他/她的手指在内脏之间掏挖着，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却仍然带着那一抹残忍的笑意，直到他/她的手指在内脏当中找到了目标，然后他/她皱紧眉头猛然一扯……
那只右手挖出来青黑色的一团鹌鹑蛋大小啫喱状的东西。
“把它吃下去！”
那东西在幽暗的浓荫底下闪着微光，粘液正丝丝缕缕地顺着怪物嶙峋的指缝滴落下来。
贝林格强忍住了恶心：“这是什么？”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怪物本来生机勃勃的左半边身体开始迅速枯萎，而本来就呈现颓败的右半边皮肤已经塌陷，腐败的气味弥散开来。
“你说这是什么？我本来只是森林里一头普通的麋鹿而已，神把这个丢在我的面前，我吃了下去……”
怪物抓着贝林格的手慢慢松开，眼神也失去了焦距，它脸上露出一抹迷离的微笑，像是回忆起了最美好的事物。
“吃了它，你就可以得到掌控生命的力量，生或者死，随你心意。”
怪物托着那块青黑色啫喱的右手变得干瘪，它却并不急躁：“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虽然是个疑心病，却无比渴求着超凡的力量，就像我看出来你不是个胆小鬼一样，你是唯一那个为巫族复仇的种子，我又怎么舍得害你？”
巫族？那又是什么？
“既然可以掌控生命的力量，那么吃了这个我就可以让死人复活了吗？”
“那也要灵魂仍在才行啊……”
怪物的身体渐渐融入土壤，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无力挣扎之后慢慢沉没下去，它努力抬高右手，那团东西颤巍巍地被再次托举到贝林格面前。
“贝林格！”苏茜嘹亮的声音穿透了密林，她橘红色的窄袖长袍像是一团火在燃烧，整个森林都因此明亮了起来。
贝林格从那只几成枯骨的手里一把抓过那怪恶心的一团藏进储物戒指里，转头回应着：“我在这里！”她拔腿向那团橘红色跑去。跑了两步又慌忙回转，把树干下面那扁扁的一团也收进储物戒指。
“发生了什么？”苏茜震惊地指着贝林格脖子上的一圈青紫，慌乱地把她拉到面前来：“你为什么受伤了？”
然而当她凑近了仔细看时，贝林格白皙的脖子上哪里有什么伤痕？
“我没事，我们回家吧。”贝林格强笑着回答。
苏茜狐疑地看着贝林格的脖子，拉起她往回走。这林子里果然有妖怪，苏茜觉得脑后有些发冷。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照亮树林，苏茜拉着贝林格往回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低着头吃草的两匹梦魇马，几个农庄里的人族孩子正远远站在那里好奇地打量着这种神骏的马儿，看到有人过来，他们就一哄而散了。
骑上马再走了一会儿就是大路和一大片苹果园，和她们来时一样。贝林格随手摘了一个苹果啃了起来，苏茜像是在想心事。
回到城堡以后，两个人很默契地都没有再提起这天的经历。
林登的深秋多风，天气干燥，田地里的收成基本上都已经运进粮仓，农妇忙着制作冬日里食用的腌菜和菜干，又是普通而丰盛的一年，今年的甜菜长得尤其好，因此领地里大多数人家都分到了一小罐粗糖作为特别的奖赏。林登的收入大多数来自于矿产，但同样有广袤的农田，所以这里的农奴们总是比其他的领地上的同类过得富足一些。
“今年的收成和从前比也差不多。”苏茜啪的一声合上厚厚的账册，递回到管家科恩的手上。
科恩从前是莱茵的副手，这两年觉得年纪大了，就窝在城堡里做起了管家的工作，他双手托着领主夫人只是草草扫过的账本，觉得有些发烫。
接收到科恩求助的目光，贝林格叹了口气把账本拿了过来：“我想用这个作为算法课的实践。”
苏茜非但没觉得丢脸，反而松了口气，不过听到那个什么算法课，她立刻又头痛了起来。
“我昨天听说市场上的盐价涨了一些。”贝林格状似不经意地说。
林登的主城奥柯兰有一座整个领地里最大的市场，领民们会在那里交换食物、布匹，或者用他们有限的现金购买外面来的东西，比如产自海边的白花花的盐。
这种维持生命的必需品完全来自于领地之外，每个领民都会通过配给得到自己的一部分，但据贝林格的统计，配给的数量在大多数时候并不够，所以稍微富足的人家愿意到市场上的商人那里去购买。
“东边的封地今年多雨，大概路不好走。”科恩低头回答。
贝林格扫了一眼科恩后移的发际线笑着说：“去查一下储备，要是东北边今年雪也下得早，我们就必须考虑动用储备的食盐来压制物价了。”
“您的意思是说，有人囤积？”科恩立刻抓住了要领。
“道听途说而已，不过有这个可能。”贝林格抱着账册走上二楼，留给科恩一个挺拔的背影。
苏茜愣了几息，快步走上了二楼。
“父亲不在领地，我们要多照看着一些。”贝林格在书房里小声对苏茜说。
“可是亲王殿下从前也是经常不在领地里的。”
“那时候不同，父亲不在的时候莱茵可以全权负责，他是一个精明又忠诚的家伙，否则以人族的身份他登不上幕僚长的位置，但是今年你和我在城堡里，莱茵即使不想懈怠，也要担心我们的感受，担心我们觉得他越权。”
苏茜撇撇嘴：“殿下信任他，他有什么可怕的。”
虽然这么说着，她的声音还是逐渐小下去，以至于几乎听不到。
而此时在城堡背面一楼的一间小书房里，科恩把贝林格关于盐的安排报告给了莱茵。
“正是这样，马上按照小姐的命令去做，派几个人到东边去看看，是那些商人在搞鬼还是那位领主有什么新的想法，至于领地内，稍稍敲打一下，如果那些盐商不识相的话，找两个最嚣张的吊死在广场上。”
“可是小姐她……”
“科恩，你和我都是仆人，以人族的寿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活到贝林格小姐成为女亲王的那一天，怎么可以有和继承人争权的心思？即使你赢了，等你死后你的儿女呢？那时候小姐都才刚成年呢。”
科恩如遭雷击一般愣在那里。
莱茵看着前任副手有些花白了的头发，叹了口气说：“从前亲王不在的时候，我们把领地管理地很好，这是我们的功劳，也因此得到了赏赐，所以现在亲王不在领地的时候，我们也要协助夫人和小姐，把领地管理好，这才是我们的职责。神族的职责是领地的守护者，而我们的职责是他们的辅助，想要永远平安下去，就不要奢求的太多。”
科恩点点头，脸色有些颓败地转过身去。
“领地里即将有一位精明的继承人，这是我们以及我们的后代的幸运，领主在，领地才在，我们才能活着，你要想明白这个道理。”
然而就在几天之后，就有人匿名揭发莫里斯亲王的幕僚长莱茵贪污公款，且数量巨大。贝林格按下了这件事。开什么玩笑，如果真的要揭发也应该趁着正经的领主在领地里的时候，而不是在仅有两个半大孩子坐镇的时间里揭发领地里的一位资深高级官僚，而且一个是名不副实的妻子，一个是来路不明的女儿。
莱茵基本上相当于林登内政方面的总管，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听说有子女，过着几乎是苦行僧般的生活，甚至连烧钱的嗜好都没有，做事勤勉而周到，如果说这样一个人贪污，贝林格会认为多少贪一点无所谓，毕竟利大于弊，而且贝林格笃信莫里斯是知情者，是默许的。
更何况，在对林登的内政制度并不熟悉的情况下，贝林格认为保持现状是最好的做法。
但是那位揭发者显然不希望等待，仅仅五天之后，市场里，酒馆里，甚至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了。
贝林格把那封用书页上的字母剪下来拼凑粘贴成的匿名信轻轻推到莱茵面前，此时的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莱茵抬头，对上了领地继承人玩味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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