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平行线(三)
没了清扫后院的差事,南烟只专心整理藏书阁,每日在寝舍和藏书阁两处往返,除却些许忙碌时间,其余都躲在藏书阁内看书,安宁稳定,这一眨眼就半年时间。
这几个月,南烟待在藏书阁的时间更多了。最近,云洹真君往藏书阁中补充新书,南烟惊喜发现,这些新书竞然大部分都是民间话本游记之类,都是她最爱看的。每日入睡和醒来,南烟都非常急迫地往藏书阁赶,大半天都沉迷在话本子里。
门阀响动,躲在角落里的南烟放下书本,往前面的书案走。“我来我来。“南烟看见神君在书案后坐下,拿出墨条,她立马殷勤接过墨条研墨,“这些小事就由南烟来做吧,神君专心写字。”应淮多看她两眼,唇角微微勾起,音色清淡,“这么殷勤。”南烟低头研墨,面上带着讨好的笑,“这些事本就是侍女要做的,恪尽职守嘛。”
她用心心卖乖,却不知应淮已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问道:“你的话本子又看完了?”
自从那些话本子进了藏书阁,南烟就越发会讨好人了,日渐相熟,她的话也多了起来。
南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眸子装着星光,期待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也不是啦,就是……楼上的书架都还空着,神君可以让云洹真君再搜罗些书填充填充。”
应淮垂眸写字,姿态闲适,没有回应。
南烟有些失落,神君不答应是应该的,本就没必要理会侍女的请求,但这几个月相处下来,让她升起一些不同的感觉,她总是隐隐约约觉得,神君会答应她的请求。
她开始退缩,抿着唇低下头,小声说:“是南烟僭越了,神君就当我没说过,南烟以后不会这样了”
应淮停下笔,抬头看她,静了片刻,他对南烟招手,“来。”南烟懵懵地走近两步,距离男人两三步的位置停下。她没反应过来神君叫她做什么,正在思考着,就见神君从座上起身,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在书案后坐下。
男人手扒开她的手,将毛笔塞进她掌心,低声说:“将这本功法拓下来,新的话本就当是你的报酬。”
南烟愣了一会,脑子像是进了浆糊,不能思考了。男人俯身在她背后,整个人将她笼罩住,一缕垂落的墨发搭在她手臂上,靠得很近。
两人明明没有相贴,但南烟浑身不自在,总觉得那股清冷又强势的气息钻进了她的衣领袖口,将她紧紧束缚住。
南烟后悔了,她不想要新的话本子了,本能地想逃离。“我……我写字不好看,怕让神君见笑,还是算了。”南烟说着,猫着腰往一边迈步,想要离开这个面书案,谁知一只大手压在她肩膀上,又将她摁在椅子。
应淮:“无妨,写不好就多写几遍,为了心爱之物,多写一些字又何妨。”南烟只好硬着头皮开始写,她认字,也会写,但也仅限于会写,字迹实在不怎么好看。
许是身后的人终于看不下去她蜘蛛爬一样的字,低声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她。
南烟咬着唇,手更颤了。
她转头抬首,望着身后的人,眼里写满三个字'"求放过。“神君……
应淮笑了,挑眉说:“怎么?写不好?”
南烟第一次看见神君笑,目光怔了怔,莫名有些慌乱,心脏砰砰砰跳得老快。
“多练练就好了。“应淮低下头,换了一张纸,握住南烟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写字。
南烟的手被男人的手牵动着,她呆呆的,哪里还有心情练字,早已魂游天外了。
这样的姿势,两男难免贴近,她的背后偶尔磨蹭到男人的肩膀,就算隔着衣裳,也会被对方炙热的体温烫到。
“专心。”
…哦。”
大
月上枝头,南烟还在想着白日的事,她拍拍自己的脸,从纷杂的思绪中抽离,严肃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神君那般冷静自若,没有一丝异样,这么她的阴暗心思如此多,净想些不纯洁的东西。
南烟对着月色冷静好久,然后顶着夜色回到寝舍,一进屋便听见小声的啜L。
是紫苏的声音。
她往紫苏的床榻走去,掀开纱帘,见紫苏跪坐在脚踏上,将脸埋在被子里天。
“紫苏,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南烟关心问道。紫苏流着眼泪抬头,梨花带雨,哭着说:“还不是医阁那些人,尤其是医阁那位南宫长老,瞧不起我们半妖,今日我奉洛真君之命去医阁送东西,竞被咏了两个时辰,回来后误了时辰,还被管事罚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每每遇见这位南宫长老,定然要闷气的,我当真是不明白,我一个小小半妖,到底是什么惹到她了,竞然这般针对我。”
她愤愤握拳,气道:“都说凌霄宫出去的人,宗主也要给几分薄面,明明我们也是凌霄宫的人,还是神君身边侍候的,结果反倒被针对,受着些窝心气!那个南宫雅,当我看不出她什么心思,不过觊觎神君罢了,几次找借口想来月华殿,但都被管事挡回去了,更是嫉妒我们几个在月华殿,日日都能见到神君,她心里有怨,竞都朝着我发泄。”
南烟叹息,轻轻拍着流苏的背,安慰道:“不要想这么多,莹姐姐定是不知情才说了你的,下次遇见了,我替你去解释,至于医阁那边……以后但凡去给南宫长老送东西,你就别去了,我去吧。”不是她善良过度要替紫苏受气,实则,南宫雅想针对的人本就是她。上月宗门大会,她随神君一起,会上被南宫雅瞧见了,南宫雅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南烟知道南宫雅心里在想什么,她这种血脉不纯的私生子,怎么配在月华殿侍候呢。
月华殿的侍者一职可是被众多灵族子弟紧盯着的位置,听说之前,神君身边的侍者都是那些世家大族精心挑选出来的后代,只是后来神君觉得这些天之骄子总爱生事,才不用世家子弟了,全从神剑宗收养的孤儿中挑选。听说霜月说,之前南宫雅想将最疼爱的侄女南宫玥送到月华殿做侍者,但被云洹真君回绝了,如今看见她在月华殿,怎能不气。南烟安慰紫苏半响,第二日就找了管事,将来往医阁丹阁取送丹药灵植的差事给揽了下来。
管事问她要为何,南烟便说每月一次的外出有些少,想趁每月去医阁的差事额外出去逛逛,管事不疑有他,点点头应了,便没再多问。火
这日,南烟第一次去医阁送灵植,她清晨便在医阁大殿外等着,果然如紫苏所说,一站就是两个时辰,守门的医阁弟子推托说长老正忙,让她稍等。大殿进进出出,许多医阁弟子经过时都要侧眸看一眼,无一不惊艳。经过灵力滋养的人,身体里的杂质渐渐净化,久而久之,很少有长相差的人,但要说一眼惊鸿,惊艳凡尘的,那也是少有。而眼前这张脸,就是极其惊艳的那种,见上一面,此生难忘。医阁弟子们路过时都要放缓脚步多看几眼,然后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有些弟子见过南烟跟在凌霄神君身边参加宗门大会,知道南烟是月华殿侍女,大家口口相传,没一会就都知道了南烟的身份。同时,许多弟子有些疑惑,神君身边的人来医阁送东西,阁主应当会派人好好接待才是,怎么让人家在外面干等着呢?有些知道内情的,低声解释,眼下阁主闭关,现在医阁一应事宜都由南宫长老处理,月华殿的人被晾着,恐怕是南宫长老的意思。南烟淡定自若,从清晨等到了日暮,才终于看见南宫雅身边的弟子出来,接过她手中木盒,随意地对她挥挥手,说:“你可以回去了。”“好。”
南烟并不生气,还笑着告别,步履轻松地走了。给医阁送药只是消磨时间罢了,南宫雅看轻她们,有意为难,但能使的绊子也就这样了,到底是凌霄宫的人,不会轻易动她们的。她回到凌霄宫,掌管门禁的管事自然拦住她,盘问为何归来晚了。南烟如实说了,管事蹙着眉头,也有些无奈,“倒也不用将东西亲自交到南宫长老手里,医阁那位总是这样,但每月给医阁分发一批上品灵植是神君亲口答应医阁阁主的,总不能为了这种小事闹到神君面前,让神君失言,以后再这样,你就自己学聪明一些,变通变通。”
“是。”
南烟乖巧听训,慢悠悠回了月华殿。
她进了院门就往藏书阁走,结果半路被其他侍者叫住,说神君吩咐了,让她回来之后去正殿。
南烟点头,先往正殿走。
她来的不巧,殿中还有云洹真君,本想先退出去避让,谁知神君开口叫住她,指了指桌上茶盏。
南烟走过去斟茶,然后也不好再走出去,就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听神君和云洹说话。
不久,管事匆匆进来拜见,说:“禀神君,医阁来了几位长老,说是今日送去的灵植有问题,南宫长老炼制后,丹药凝出毒气,炸了丹炉。”应淮脸色平静,“让他们进来。”
没一会,管事领着几位医阁长老进来,其中有一位一脸虚弱,还是被弟子搀扶着进来的。
丹炉爆炸没有伤到南宫雅,但里面的毒气非同小可,就算及时服用了解毒丹,还是损伤了修为。
南宫雅身边的弟子形容一番,随后将余下的灵植尽数奉上。云洹接过木盒查看里面的灵植,对应淮颔首,说:“这株天香草没有妥善保存,已经变质,确实含有剧毒。”
南宫雅虚弱看向上首,捂着胸口说:“神君明鉴,天香草摘下之后若能妥善保管,是不会变质转毒的,更何况有灵盒保存,定这个是护送天香草的半妖有意打开灵盒,导致天香草变质,故意害人!”顺着南宫雅手指的方向,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南烟。南烟亦是一脸委屈,解释道:“卑下怎么敢故意害人,南宫长老误会了,天香草就算有灵盒保存,时辰久了也有变质的风险,卑下怕天香草变质,一早摘下天香草,天不亮就送去了医阁,从摘下至送到不过一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没有灵盒保存也不会变质的,只不过……”她话音一转,怯怯说:“只不过医阁的长老和弟子们都太忙了,我在正殿外等了四个时辰,都没有一个人有时间接一下灵植,许是时间太久,天香草才变质了。”
话落,医阁长老们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原以为是他人的过失才让天香草变质生毒,这么一听,原来是他们医阁自作自受。南宫雅脸色一变,厉色盯着南烟,说:“你还敢狡辩,分明是你……“够了。"话没说完,就被上首一道冷肃的声音打断。应淮面色冰沉,冷冷道:“既然医阁从上到下都这么忙,忙到无法抽出一个人验收,那以后凌霄宫的灵植就不必送去医阁了。”“云洹,送客。”
神君直接下了结论,诸位医阁长老都诺诺不敢言,本是要捞好处,这下好了,好处没得到,原本恩惠也没了。
长老们纷纷对南宫雅投去埋怨责怪的眼神,不懂南宫雅脑子里在想什么,能得到神君资助本就是恩惠,是脑子有水吗,送上门的好东西竞然端起架子了,哪来的脸啊?
南宫雅如芒刺背,但这是月华殿,她不敢说什么,只能狠狠地瞪南烟一眼,咬牙切齿地离开,吃了这个闷亏。
医阁众人垂头丧气地走了,南烟望着他们的背影,没忍住弯了弯唇。“凌霄宫的灵盒不会出纰漏。“身后的人陡然出声,一双眼睛锐利地看着她,缓缓说:“除非有人故意打开灵盒,让天香草变质。”殿中人都退了出去,此时只有他们两人。
四目相对,南烟心跳骤停,惊诧心虚的神情尽数暴露在应淮眼底,她低下头,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低声狡辩:“许是时间太长,才生了毒性,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
应淮沉默走到南烟面前,攥着她的手腕拉到面前,将一条手链系在她手腕上,轻声说:“这样小的动静,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还会给自己找来更大的麻烦。”
“记住了,要么不做,要么斩草除根,不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