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身体后，夏油杰的意识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在这片无光的地方，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温热的水包裹着。
水流没有夺走他的呼吸，却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接着，他的魂体就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睡眠。
等他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眼睛下挂下黑眼圈的家入硝子，和从窗外照入的瑰丽的夕阳。
他张了张嘴，新鲜的空气自然而然地涌入了他喉咙中。做魂体那么多年了，他再一次感觉到了活着的实体感。
他咳嗽了一声，惊动了旁边正在查看数据的家入硝子。家入硝子阻止了他的话，先给他做了一系列检查。
“身体数据都恢复到十几年前了。”家入硝子说道，“出院后一个星期回来再复查一遍，之后每隔一段时间进行一次身体检查就行了。”
夏油杰这才长呼了一口气。他回忆起进入身体前发生的事情，于是张口问道：“悟和泉呢？”
“五条悟接了任务出去了，这几天都不在这里。泉……天井下泉的话，他一直在这里，就没有离开过。”
“他在哪里？”夏油杰撑起身体环顾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到天井下泉的踪迹。
“在这里。”
天井下泉笑意盈盈地说道。
夏油杰这才发现这个灵魂从刚才起一直就坐在窗户上。可是他刚才环视时并没有发现天井下泉。
夏油杰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点，问道：“你是灵魂状态，为什么我现在能看到你？”
“力量达到足以引起质变的状态，自然就会形成这副样子。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也可以隐去身形的。”天井下泉回答道。
夏油杰盯着他，问了一个和五条悟一模一样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我是……”天井下泉停顿了一下，继续笑道，“五条悟不愿意让我用原来的名字。那你可以随意称呼我。本质上，我与上一个天井下泉并没有什么区别。”
“泉不可能这样说话。”夏油杰逐渐加重语气。
“我并不理解人类区分一个人的条件。”天井下泉回答道，“我拥有他所有的过往，继承了他所有的记忆，为什么不是他？”
夏油杰眯起眼睛，杀意顿起。
天井下泉叹了口气。
“我不明白。”他说道，“你也是，五条悟也是，一个两个都想杀了我。”
他又看了一眼夏油杰，恢复笑着的模样，说道：“或者……只是想让我恢复‘泉’的状态。”
“可是人类是一直在变化的。最亲密的朋友，十几二十年不见，也会变成一个和原来完全不同的人。你们为什么要抓着之前的‘映像’不放呢？”
“你一直口称人类，那你是什么，你难道不属于人类吗？”夏油杰反问道。
“我可以是人类，也可以是花鸟鱼虫，也可以是飞禽走兽。我是万物意识的集合体，你可以称我为‘世界’。”
听到这里，夏油杰讽刺的笑了笑，直接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凭什么说自己就是泉？”
“他的意识就是我的一部分，我可以是他，他可以是我，有什么称呼不得的？”天井下泉歪着脑袋笑道。
“那么他意识的一部分，如今在哪里？”夏油杰紧紧盯着他问道。
“五条悟也问过这个问题。”天井下泉轻笑道，“可就如一滴水流淌入大海之中，你要问这滴水在哪里，我只能说，就在大海里。”
在哪里？
在飞舞的粉尘中，在群星的星沙里，在落雨的珠帘内。
很难说的明白，为什么作为一颗灰尘会拥有自己的思想。它只需要追逐着万有引力漂浮着，偶尔一阵风吹过，随意飘动着便罢了。
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逐着一阵风。
或许它可以在湿度提高的时候融入粘稠的雨滴中，将自己的身体扩大一些，能到凝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它就可以流入泥土里，滋养出一株幼苗。
那它或许就能变成一株幼苗了。
可是……他现在落在一个人的衣襟上。
这个人周身干干净净的，周围却尽是尸山血海。那些被这个人所残杀的负面情绪并没有让他觉得有多么不快，他甚至能够吸收这些情绪，让自己更加壮大几分。
但到底他是一颗无足轻重的尘埃，他也只能落在这人的衣襟上，陪伴着他在四处杀戮。
是很久了，该去休息了。
即便有杀之不尽的……奇怪的东西，这个人也该去休息了。
五条悟回到了东京咒术高专。有些事情——不，很多事情，即便他不想面对，但依旧无法改变。
他来到了家入硝子的治疗室内。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已经离开不知道去干什么了，而那个灵魂依旧呆在治疗室内。
因为当初五条悟给出的“命令”就是让他呆在这里。
【六眼】不会漏掉任何情报，五条悟第一眼就看到了治疗室内的灵魂。
他发出轻盈的光芒，指尖缠绕着在东京繁华地带消失很久的萤火虫。他的身边出现了水塘的虚影，芦苇在轻轻飘荡着。
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在做游戏的孩子。
“有什么命令吗？”
这个灵魂比五条悟更早察觉他的来到。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抬头看向五条悟。
“我要复活泉。”他说道。
天井下泉笑着摇了摇头。
“你的【六眼】应该告诉你，这不可能。我可以给你制造一个你记忆中的‘泉’，但那是根据已有的信息制造出来的傀儡，无法随着事物的演变而发生变化的。”
“【六眼】只能解读已发生的事情，未发生的事情，自然算在不可能里。但为什么不可能呢？”五条悟反问道。
天井下泉将双手交握支在脑袋下面，又说道：“因为他在完成进化时，就被这个世界同化了。你再也找不出向他这样与众不同的材料了。”
五条悟的呼吸微微加重了些许。
“你知道忒修斯之船吗？”天井下泉又说道，“一艘船如果零件从头到尾都被替换了一遍，它还是原来那艘船吗？”
五条悟捏紧了拳头。
“我会在明日使用降灵术。”他最后说道。
“你去哪里找能够承受我力量的躯体？”天井下泉笑道。
“我。”五条悟回答道。
“你？”天井下泉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笑了起来，“即便你支配着【六眼】，但你并非完全掌控【六眼】中的规则。若要我降临到你身上，你的灵魂只怕会被我挤出躯壳。”
五条悟反而笑了。
“不极端一点怎么反驳你的悖论呢？”他说道。
正派的咒术师没有人会研究降灵术这样的邪门歪道，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所以想要抓到精通降灵术的人，得从诅咒师中去找。
而诅咒师中使用降灵术最有名的是尾神婆婆。五条悟顺着暗网给出来的地址直接摸上门，把她连她的孙子一锅端了。
不过为了施放降灵术，留了尾神婆婆一命而已。
降灵术的根本技巧是通过向神明祈祷换取已经收集好的灵活或□□的术式降临在活人身上。可这个世界的神明早就消失了，所以直接向“规则”祈祷反而更快。
尾神婆婆被哆哆嗦嗦抓到阵法中，又看见五条悟手指着的金色灵魂，整个人恨不得两眼一翻晕过去。
“没……没有骨灰、□□的信息和……灵魂的信息，我做不到。”尾神婆婆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就是你的事情了。”五条悟粗暴不讲理地说道。
倒是天井下泉在她提起“灵魂信息”时想到了什么，凭空取出了一本透明的书籍。
这本书如今在他手上像是木头一样，不主动漂浮起来，也无法打开。
“用这个吧。这里记录了他的生平。”他笑着把书本递了过来，五条悟抓住了这本书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也翻不开，只能皱着眉把书递给了尾神婆婆。
尾神婆婆去接时，这本书穿过她的手，“啪”一声落到了地上。
“咦？”天井下泉偏头瞧着，又笑了起来，“我倒是有那么一点理解了。”
五条悟没有多问，他也没有回答。两人看着尾神婆婆抖着手在书本外画上降灵术的法阵，又取出做法的念珠。
“降灵成功后……能不能放过我？”仪式开始前，尾神婆婆朝五条悟哀求道。
五条悟拉起眼罩看了她一眼，她瑟缩了一下，只能双手合十对着降灵阵念念有词。
“请神这一套，看的是请神者自身的本领。她若真的能请来我，自己也要灰飞烟灭了。”眼看尾神婆婆进入状态，两耳不闻窗外事后，天井下泉反而笑着说。
“你不同意？”五条悟看着他。
“只要是你的命令，我不可能不服从的。但你要想好了，你一旦死去，这世间对我就不再有必须执行的【束缚】。在完成最后的承诺后，我就会离开。”天井下泉说道。
五条悟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天井下泉朝他走了过来，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他的魂体慢慢没入了五条悟的身体中，而五条悟的灵魂也一点点从躯体内被挤了出来。
这个世界对于灵魂的并不友好，只刚刚露出了一点，五条悟的灵魂便有了溃散的痕迹。
“现在停止还来得及。”天井下泉说道。
五条悟看了他一眼。
他的脑海中挤入了许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从脏、乱、差的平民窟，到阴暗的密室，雄伟的光明神殿和广袤的战场。这些东西泉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但他在记忆中窥视到的“泉”的模样却在逐渐清晰。
降灵术确实有用。
他的魂体持续被排斥出体外，这种陷入缝隙即将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然而五条悟曾经在伏黑甚尔手中体验过濒死的感觉，所以能够强忍着不反抗，由着金色的灵魂继续将他向外推。
他看到“泉”在剧烈的爆炸中封住了漆黑的洞口，同时也将自己封闭在了世界之外。他自虚无中向下跌落，如同一颗陨落的流星。
五条悟的手被抓住了。
很难形容灵魂在不稳定的时候被另一个灵魂触碰的感觉，五条悟只感觉到那一刹那，他的思绪和对方交汇了无数次。他来不及惊讶，就被“泉”重新扯进了躯体里。
而天井下泉的灵魂反而回到了五条悟的身体外面。
他通身的金光都在震荡不休，显然是因为这次意外的特殊性。
尾神婆婆降灵失败，吐出了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失去了声息。而即将被她的鲜血喷洒到的聆听之书仿佛突然有了神气，十分嫌弃地向外挪了挪，飞到半空中高兴地冲入了五条悟怀里。
“确实神奇。”天井下泉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也看着他。
“别怀疑，刚才那并不是我。我受制于你，灵魂上绑定了对你的主从契约，是不可能违反你的命令把你拉回体内的。”天井下泉笑说道，“我一直很奇怪，这契约绑在我身上，为什么不能证明我就是‘泉’？”
五条悟哼笑了一声，说道：“忒修斯之船悖论。”
“我当然知道，但是在‘世界’眼中，如果连组成物质都变了，那就不是原本的船了。说起来‘原本的船’这个含义，也是你们人类赋予‘物质’的。”
“灵魂也不是什么很客观的东西。”五条悟耸了耸肩膀。
【笨蛋。】
他的脑海中跳出了两个字。
五条悟停顿了一下，笑了起来，用有些不服气的语气回答道：“你不能一回来就骂我啊~小泉。”
残留在他脑海里的那一点点光点似乎还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语句。所以他凝滞了许久，又跃动了起来，一个接一个把对五条悟的固有映像以加粗红体字跳到五条悟的脑子中。
【冲动、鲁莽、幼稚、烂摊子……】
“这难道说的不是你自己吗？”五条悟默默反驳道。
【说的是你！不接受反驳！】
五条悟倒是没想到回来的那一点点灵魂会退化到小学生对骂的这种程度，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他的灵魂散落在各处，分得很散，范围也很大。好在这里有天元大人的结界，也不至于掉到外面去。你慢慢找，总能把他拼回来的。”占据着天井下泉灵魂模样，自称为‘世界’意志的魂体耸了耸肩膀，说道，“等你能将他大部分凝聚回来后，我也该摆脱这副枷锁了。”
“等他回来了，还有事情要拜托给他。”‘世界’的意志又笑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QAQ我就不该写什么虐写什么正剧，老老实实写点沙雕的东西不好吗？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