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 啊不, 男妖怪叫旷青。
是大长老的养子。
花绿萼对这只白虎的印象就是追在她身后叫姐姐,贱兮兮的小妖怪。
贱兮兮是指,经常捉弄她,十次之中有十次不成功, 完了以后还会被大长老揍一顿。
当然, 他总共捉弄的次数也没十次。
花绿萼往常也不爱和他玩,都是他主动凑过来。
这会儿见到旷青倒是有点惊讶。
尤其是他还与高家人碰到了一起。
怎么看都巧妙的不可思议。
不过想到旷青向来喜欢在人间玩, 倒也勉强可以解释,就是不知道他在归墟的叛乱之中扮演什么角色。
花绿萼轻轻握住奚谨的小手指。
她目前能维持在玄极境, 杀个黄极二境的小妖怪绰绰有余。
“他是我夫君。”花绿萼讲。
旷青男生女相,眼睛是猫科动物独有有点圆润眼型, 眼尾略微上翘, 看谁都是纯善温柔的模样。
此刻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 满眼尽是怒火, 轻蔑的扫了奚谨一眼,“他是你夫君?他怎么配?”
落魄了就是不好。
遭到冒犯还得自己动手, 花绿萼一脚踹在旷青膝窝,让他跪的结结实实,回头与奚谨道,“你什么时候原谅他了, 就让他起来。”
原以为奚谨会心软, 正要说几句安抚, 谁曾想一抬眼就撞进奚谨透亮的黑眸, 闪烁着她看不懂的灼灼光芒,烫的小妖怪耳根发烫。
只是维护了一句而已。
至于这么高兴么?
旷青愤怒的看他们恩恩爱爱。
叫一个凡人左右他跪多久,简直比打他一巴掌还要屈辱。
可长久的尊卑观念让他不敢擅自爬起, 只能恨恨瞪着他们。
他冷冷说,“我父亲死了,姐姐还要我继续跪着呢?”
花绿萼蹙眉盯他,静默三秒,看不见的妖力在空气中蔓延,压在了旷青肩头。
见他撑不住弯下脊椎,才冷淡说。
“你既然知道他死了就好好敬着,拿逝者装可怜,恶不恶心?”
旷青咬牙强撑,“那姐姐呢,他死了,他死前还给我传讯,让我好好保护姐姐。”
他唇角流出血液,抬手胡乱一抹,讥笑道,“我从京城找到临渊城,原本以为姐姐是卧薪尝胆,没想到是苟且偷生,辗转反侧在数个男人之间。”
“哦对,还有个传说中的三公子,姐姐这趟红尘路可真是热闹。”
花绿萼也不恼,敛了妖力,不甚在意道,“到后院跪着去。”
就是这样!
每次都是这样,他说的话从来都不会被她放在心上。
哪怕是捉弄她,也只会得到她一个无趣的眼神。
哪怕他受惩罚,在她殿门口跪着。
她也只与他养父交流,“做错事跪在我殿门口,逼我原谅吗?”
事后,自然是被养父领了回去,狠狠责罚,又跪在祠堂几个月。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这是地位的差距。
她是天道钦定的妖帝,他就是她眼中的纨绔子弟,地上的污泥,连结交都不屑结交。
可现在呢?
这男人算什么?区区一个凡人,只会做饭的凡人。
旷青犹如当头一棒。
这才明白,她竟会不顾自身利益与一凡人成亲,更不会因为身份地位而瞧不起谁。
她就单纯的瞧不起他。
他握紧拳头,站起身,去了后院跪着,脑子里都是二长老说的话。
——你若是想让她正眼看你,我给你指条路,要么是从龙之功,要么呢,也是从龙之功。
只是这“龙”,前者是小殿下,后者是二长老。
旷青由大长老亲自教导,满脑子忠君思想,当场恼怒不已,指着二长老的鼻子骂骂咧咧。
可被丢出归墟时,鬼使神差,又捡起一同扔出来的小瓶子和罗盘。
——罗盘用来寻小殿下的踪迹,而小瓶子里面装的是能让小殿下成为他的傀儡的药。
或者说,他们。
凡是在这药中滴过心头血的,都可以成为姐姐的主人。
旷青捂住胸口,隔着衣料摸摸小药瓶,眸色晦暗。
既然姐姐毫无斗志,选择苟且偷生,那他又哪里来的从龙之功,不如跟了二长老,将姐姐变成傀儡,日后不仅会听他们调遣,还只能看他一人。
……
花绿萼与旷青发生争执时,高莹莹几次三番想要插话,都找不到好时机。
此刻见旷青踉踉跄跄的去后院跪着,咬了咬唇,“嫂,嫂子,旷青说这番话是无心的,他都吐血了,总跪着也不好……”
花绿萼赞同点头:“有道理,不如打死吧。”
高莹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你怎么这么残忍?”
奚谨道,“他做错了事便要认错,轻描淡写几句便让啾啾原谅,岂不是更残忍?”
高莹莹惊呼,“谨哥哥??”
这一声更不可置信。
他们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虽说私下接触的不多,但到底有兄妹情意,往常奚谨从不会对她说如此不客气的话。
怎么成了亲变化便这么大吗?
高师傅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主要是这场变故猝不及防,而花绿萼气场又太过强大,完全不是他们可以插进去话的。
可亲闺女被徒弟这么不客气骂,他寒声道,“你还知道做错事要认错?!”
奚谨挡在花绿萼身前,眸色清朗,沉声说:“我没做错任何事。”
高师傅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花绿萼。
这女子无疑是美的。
足够令天地失色的美貌。
就算没有城中的风言风语,他也不会让奚谨娶回家。
他们这种人家的,娶妻要娶贤惠端庄会过日子的,花绿萼这相貌,看起来就不像能安分过日子的。
高师傅冷冷问花绿萼,“你父亲何时去世的?”
想到这人是奚谨的师父,花绿萼回:“我没父亲,旷青与我只是年轻相仿,一同长大,便称了姐姐。”
高师傅拧眉,“你家中是做什么的,卧薪尝胆又是什么意思?”
花绿萼作苦思冥想状,“你去问旷青吧,我失忆了,很多事都记不得了。”
高师傅哪里没问过。
旷青是他们在回临渊城路上遭到山匪打劫时的救命恩人。
问他具体身份,家住何处,以什么行当为生。
只说如今正四处游历,见见世面。
但见他言行举止皆是贵公子模样,又出手阔绰,身手不凡,便起了私心结交。
谁会想到,这徒弟娶的孤女竟然是他姐姐??
原以为旷青出身不俗,这会儿看,说不定就是个无权无势的江湖浪客。
奚谨适时插话,“师父从京城赶回来,舟车劳顿,不如先休息休息。”
“只是先前已经按您的吩咐处置了房产……”
高师傅摆摆手,“不麻烦,就住你这儿就成。”
奚谨默然两秒,“师父,我刚成亲,恐怕不太合适。”
高师傅愣了愣,气笑了,“师父住徒弟家里有什么不合适?”
奚谨温声与花绿萼讲,“你先回房。”
花绿萼哦了声,转身回了房。
已经开始思索晚饭吃什么了。
白团子钻出脑袋,“那个旷青,他怎么处理?”
花绿萼:“且看着吧。”
白团子抽了抽鼻子,“我闻到他身上有种特别臭的味道,像是毒药,但具体是什么我闻不出来。”
花绿萼笑了,想到渡劫那晚的花瓣浴,“若是二长老派来的,手段还真是老套。”
只是,为什么派这么蠢货过来?
白团子皱巴起小脸。
它在归墟可以跟在花绿萼身边到处乱逛,所以知道妖族叛乱。
知道花瓣浴有问题。
也知道这类似亲人之间的背叛有多戳心,更知道花绿萼迟早会杀回去。
可是,它有一点不太懂。
“我们为什么不向其他三位小殿下求助?”
四位小殿下的关系可好了。
在学宫就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倘若求助的话,其他三位小殿下肯定会帮忙。
花绿萼没理会这个问题,“归墟还没过去两个时辰吧。”
白团子点头。
花绿萼走到后院。
高莹莹正蹲在旷青身边问他身体难受不难受,试图劝旷青站起身,见了花绿萼满脸都是戒备,好像很担心她会伤害旷青。
旷青抬抬手,与高莹莹拉开距离,“不用管我。”
高莹莹有点受伤,“我……”
旷青面色冷酷,不为所动。
花绿萼提醒她,“你爹娘要走了。”
高莹莹愣住。
走?去哪里?
他们不是要住谨哥哥家里吗?
正在这时,传来了她娘亲的呼唤,高莹莹看了看旷青,小声说,“我先走了,等等再来找你。”
花绿萼像是没看到他们互动,在院中找了个凳子坐下。
悠闲的修剪盆栽。
像旷青这种,好言好语是没用的。
就是贱骨头欠收拾。
没过多久,旷青自己就忍不住了,讥讽道,“你不去看看你那夫君去哪里吗?”
花绿萼不甚在意,“左右不过是带着高师傅一家找客栈,明天再租个房子。”
将人留下来才不是奚谨的作风。
旷青嗤笑,“姐姐可真了解他。”
花绿萼剪下杂乱的枝叶,“他是我夫君,我当然了解。”
“但你就别再叫我姐姐了,往常是看在大长老的面子上,如今大长老不在了,你我之间还是别如此混淆。”
旷青扯开了一抹笑,“我叫了,姐姐还要杀了我吗?”
咔嚓一声,花绿萼又剪掉一断枝丫,意味不明道:“那取决于你想不想杀我。”
旷青心口一跳,咽了口唾沫,“姐姐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杀你?”
花绿萼像是毫无所觉,“你回归墟了吗?”
到底在心中还将她当小殿下,旷青虽没那么恭敬,但也回话,“没有,父亲给我发了通讯,要我别回归墟,他说你从逃生法阵离开了。”
花绿萼知道他说谎时的模样,这话应当是挑挑拣拣之后的真话。
她放下剪刀,“你日后准备做什么?”
旷青挺直脊背,眼中像是燃烧起熊熊烈火:“我要为父亲报仇。”
花绿萼撑着下巴,眸色不明,但也没有再问什么。
旷青膝行到她腿边,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姐姐,我刚刚是气昏头了,先是父亲去世,然后又是姐姐成亲,是我的错我不该口不择言,姐姐原谅我吧。”
之前每次捉弄完花绿萼,他都是这般可怜兮兮的作派。
旷青见她没有回话,拿起石桌上的剪刀朝胸口狠狠戳了下去,脸色苍白道,“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一刀若是不够,我再来几刀……”
花绿萼:“戳多少刀都不够,等会儿给奚谨到了歉就赶紧离开。”
旷青愣住,胸口的血液从指缝流出,染红了胸前的衣料。
花绿萼蹙眉,“处理干净,别让他看到血。”
旷青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垂下脑袋,漆黑眼中似是藏着风暴。
*
奚谨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他脸上有点伤。
花绿萼微微蹙眉,“你师父打你了?”
奚谨摇头,“没有。”
花绿萼:“那是怎么了?”
奚谨左顾言它,“不小心摔倒了。”
花绿萼静静看他。
见他眼神躲闪,没有再过多追问,冷淡说,“旷青还在后院跪着,你要解气了,就让他走,若是没有解气,就继续让他跪着。”
言罢,转身就回了房。
奚谨眸色慌乱的看着她,抿了抿唇,先去了后院。
旷青一直跪到天黑。
见了奚谨进来,冷冷笑了声,“你很得意吧?”
“你起来吧。”奚谨说,“我没什么好得意的。”
旷青仍然跪着,“除非我姐姐亲口说要我起来,否则我是不起的。”
奚谨想了想,坐在石凳。
正好是花绿萼今天做过的地方,他看着旷青,“你一口一个姐姐,不晓得她讨厌这般道德绑架吗?”
旷青一怔,咬牙道,“我与他一同长大,哪里是你这个凡夫俗子懂得的?”
奚谨脸上受了伤,一道血印从眉尾割开,像是断眉般,显得有几分痞气:“我懂一点,你越是这般,她越是不会多看你一眼。”
旷青呼吸急促,显然被戳中了心事。
奚谨言尽于此:“你不愿意起来,就继续待在这里吧。”
待在这里能做什么?
看他和花绿萼亲热吗?
屈辱感达到了顶峰,旷青再次按了按胸口,起身离开了。
……
奚谨小心推开房门,问,“你吃饭了吗?”
花绿萼躺在床上,翻看着阵法书,涂涂画画,头也不抬道,“我又不是人,哪儿需要顿顿吃饭。”
奚谨试探性坐到她身边。
花绿萼态度冷淡:“今晚没兴趣。”
奚谨挪了挪,稍稍搭了个边坐着,来回抿着唇,似乎是在纠结如何了开口。
花绿萼都要气笑了,“说不说,不说你就把你师父接回来住。”
奚谨一愣,“那你呢?”
花绿萼:“我当然是离开,难不成跟一大家子人住一起?”
奚谨飞快道:“不行。”
花绿萼瞥了他眼。
奚谨握了下拳,又松开,又抿了抿唇。
看表情就知道他纠结坏了。
“我把师父安顿在城中的客栈,明天出门给他们找房子。”
“伤是因为与人发生了口角,情急之下动手的。”
他说完,见花绿萼连嗯都没嗯一声,顿时慌乱起来。
往常不论他说什么,都能得到花绿萼的回应,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
虽然这个往常,只有成亲前的几次交流,和成亲后这几日的亲密。
他压不住心中的忐忑,索性坦白,“我听到了些不好的言论。”
花绿萼抬头看他,有点无语,还有点说不出的古怪。
她放下书,抬着奚谨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小狐狸把人看到耳根发红,面色羞赧,才慢悠悠的开口,“就这么几句谣言也值得你和他们打一架。”
奚谨闷不做声,又担心他不回应,花绿萼不理他,便闷声道:“说的太过分了,而且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花绿萼:“我不在意这些。”
她取出药膏要给他上药,“身上有没有伤到?”
奚谨:“我不知道。”
花绿萼狐疑。
身上疼不疼都不知道吗?
奚谨:“你可以,帮我看看吗?”
花绿萼狐狸眼瞪圆。
可恶。
为什么会有人能在短短几日之内突飞猛进??
分明之前还羞涩的不敢看她,这会儿竟然都反客为主,正大光明的勾引了。
小狐狸坚定的接受勾引。
她帮奚谨解开腰带,拉开衣襟后原本心思就散了,眉心微蹙。
“是谁?”
奚谨抿抿唇:“杀人犯法。”
花绿萼:“……”
花绿萼:“我不杀他们。”
奚谨:“殴打人也犯法。”
花绿萼气结,指尖在他胸口的淤青处按了下,听到他闷哼,没好气道:“活该。”
奚谨见她虽然恼怒,但与之前的冷淡态度天差之别,便大着胆子坐到床上,将小狐狸抱进怀中,“他们比我受的伤更重。”
花绿萼坐在他腿上,挖了一块药膏给他清理伤口,小声说,“你不要去管这些流言蜚语,暴力制止他们反而会说的更多,不理会也就那样了,又不影响我们的生活。”
奚谨:“可是……”
花绿萼用力按了下他伤口,“哪里有那么多可是,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奚谨垂头不说话。
花绿萼无奈:“那你想怎么做?”
奚谨:“报官。”
造谣诽谤,杖三十。
一个可轻可重的罪。
他这么说应当是已经有了状告的人选。
这事未必能彻底制止,但也能表达出一个态度。
一个杀鸡儆猴的态度,日后谁再胡言乱语,自然要掂量几分。
花绿萼虽然与他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已经发现他做事极有章程周全,看似粗矿,实则心思缜密。
小狐狸瞬间停止了上药行为,并决定给他搞的更严重点,好博取同情。
“对了,你和谁打架了?”
奚谨:……?
花绿萼:“我明天帮他们把伤治好。”
大狗狗眼睛湿漉漉的,不可置信的询问,“你要给别人上药?”
花绿萼:“皮肉伤,掐个法诀就好了,他们哪配用这么好的伤药。”
奚谨若有所思,“所以,我的伤,也是掐了法诀就能好?”
花绿萼眼神飘忽。
她强装镇定道:“都是给你治病,你怎么还挑起治病方式了,那下次我也给你掐个法诀好了。”
奚谨没忍住,笑出声。
她怎么这么可爱。
花绿萼恼羞成怒,“有什么好笑……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奚谨抱了起来,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沉哑的声线贴在她耳边,“我可以要一个净尘诀吗?”
花绿萼狐狸眼瞪他:“……”
可恶。
他这会儿急得都想要压缩沐浴时间了。
小心狐狸精把你的精气吸干。
花绿萼在心底吐槽,但还是给了他一个净尘诀。
结果反而是小狐狸被来来回回吸了好多遍,烙狐狸饼一样,翻来覆去,大厨火候把握的极好,不仅让狐狸饼身心升华,还朝里面塞了好多馅,来了一场跨物种的灵感共颤。
花绿萼枕在奚谨胸上,狐狸眼都有点涣散。
忽然掌心亮起微光。
她思绪慢慢聚拢,在奚谨疑惑的目光中解释,“是旷青,我在他身下了个咒语,能监视他。”
小狐狸见奚谨好奇,抬手,便浮现出旷青的身影。
他手中拿着个类似罗盘的东西,跟着指针指向的地方在空中飞,最终停在了一处地方。
花绿萼眼神微眯。
奚谨可能没认出来,但花绿萼是认识的。
她不仅在空中飞过,还住过这里,实在太熟悉这个地方了。
玉衡斋。
奚浮玉的住处。
倏忽,旷青身上的咒语断了。
意料之中,奚浮玉的境界比她高太多,一眼就看出咒语,并且破解掉,也极为正常。
但是……
奚浮玉与旷青有什么关系?
花绿萼合上手掌,抹去上面的咒语,见奚谨还疑惑看她,便解释说,“我的事情比较复杂。”
奚谨静静看她。
花绿萼:“……”
花绿萼是一只只许她嚣张任性,不许别人模仿超越的小狐狸。
当即理直气壮道,“不许学我。”
奚谨搂住她,没有多问,只是温声道:“是不是很危险?”
花绿萼心口一颤,抬手摸了摸他脸颊:“不会,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奚谨将她搂的更紧。
花绿萼挑挑拣拣,说了一些:“他父亲是我的属下,前不久归墟出了点乱子,我从里面逃了出来,这会儿算是隐姓埋名偷生……我快喘不过气了,别搂这么紧。”
奚谨松开了一些,眸色担忧,“那你以后是不是要去打仗?”
花绿萼倒也没隐瞒,“有可能。”
奚谨抿唇不说话了,只是搂着她。
花绿萼不太喜欢这种沉闷气氛,好像要生离死别一样。
正想着要不要再来一场欢愉分散一下奚谨注意力——
奚谨:“我可以学武功……就是那些仙人们的剑法吗?”
花绿萼:“?”
奚谨:“这样以后你去打仗,我可以帮你。”
花绿萼怔了怔。
奚谨还在说,“现在学武功是不是晚了?那有别的我可以学了帮你的,那个厨修要怎么弄……”
花绿萼:“这会儿学很辛苦的。”
奚谨眸色温和而坚定,“我从小就很会吃苦。”
话音刚落,唇瓣就覆盖了凉凉的,又柔软的触感。
奚谨瞪圆眼睛,心跳说不出是在猛地加速,还是直接惊喜的忘记跳动。
他也不想这么失措。
也不想这么呆。
可是花绿萼在吻他。
哪怕他们最亲密的时刻,也从来没有过亲吻。
好像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更加亲密的事情。
虽然现在也只是简单的贴贴。
花绿萼恼羞成怒的瞪了眼奚谨,她都主动贴贴了,他还没有任何动作。
难道还要她继续主动吗?
她轻轻哼了声,恼怒的咬了口他嘴巴。
像在法阵之中触碰了什么机关,再也没有刚刚的沉闷死板。
舌尖灵巧的比昨夜吃花时更甚。
花绿萼呜呜咽咽的想,果然要好好学习阵法,薄弱环节就很吃亏,一不留神就会被吃干抹净。
*
玉衡斋
旷青按照罗盘的指向到了此处。
这罗盘与其说是寻找小殿下在何处,倒不如说是能寻找玄镜洞的洞主在何处。
旷青摸了摸胸口的小瓶子,以及剪刀戳出的伤,下定决心进了玉衡斋。
甫一进院子,便见到了坐在廊下看书的奚浮玉。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几个字。
真能装。
黑灯瞎火的看什么书。
旷青想法嚣张,但不敢轻举妄动,站在院中小心询问,“请问,阁下是玄镜洞洞主吗?”
奚浮玉知道他。
旷青。
跟着高家人一起进城的白虎妖怪。
但上辈子没有见过他。
奚浮玉合起书,走下楼梯,“阁下深夜造访,有什么事?”
旷青忍不住后退一步,又觉得失了面子,挺直脊背:“二长老让我来找你,她说不管是人,仙,魔,妖,鬼,你都能让他们乖乖听话。”
奚浮玉微微挑眉,语气古怪,“听话?”
旷青:“就是傀儡。”
奚浮玉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想来是上一任玄镜洞洞主与那位二长老的交易。
他虽然继承了上任洞主的身份,但没继承他记忆,此时漫不经心的给旷青倒了杯茶水。
“不着急,慢慢说。”
奚浮玉装起温润君子,简直浑然天成。
旷青不自觉松了口气,饮了茶之后,便将小瓶子掏出来,“这里面有二长老,还有我的心头血,二长老说这丹药得先拿给你过目,要添一味药才能使用。”
至于如何使用。
当然是喂给花绿萼,让他们成花绿萼的主人。
奚浮玉不用打开瓶子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药引。
炼制邪物的药引,里面只有眼前这个蠢货的心头血。
奚浮玉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上任玄镜洞洞主一直与妖族的二长老暗中来往——也难怪四族发布通缉令却始终抓不到玄镜洞洞主。
花绿萼逃到不周山(玄镜洞修炼的洞府附近)应当也是二长老的手笔。
她许是与上任玄镜洞洞主做了交易,譬如,将花绿萼炼制成听话傀儡,好更好的掌控妖族。
贸贸然杀了花绿萼这个天道钦定的妖帝才是下策,还容易引起妖族混乱。
但二长老没想到,玄镜洞易主了。
不过这都是猜测,有待证实。
奚浮玉掀起茶盖,撇了撇浮沫。
至于眼前这个蠢货。
是二长老送给玄镜洞炼制成邪物的妖族。
主动带着心头血与炼制邪物的药引送上门来,真蠢到家了。
奚浮玉不动声色:“二长老只说了这些?”
二长老说的其实挺多。
反正和旷青说的大致内容就是,玄镜洞能帮他们把花绿萼炼制成傀儡。
他点了点头,“就说了这些。”
见奚浮玉闲适自在的喝茶,又忍不住求证,“这药真的能让妖怪变成听话的傀儡吗?”
奚浮玉:“这得看给谁吃了。”
旷青抿抿唇,想到二长老的话语,觉得这玄镜洞洞主多少了解内情,便大胆发言,“天道钦定的妖怪呢?”
奚浮玉端茶杯的动作顿了下,轻轻将茶杯放下,似是疑惑,“花九疑?”
旷青点头,“可以吗?”
奚浮玉笑了笑,“玄镜洞的邪物向来乖巧听话,实际上也是另类傀儡,但只能以吸□□气为生。”
“真正的傀儡要用心头血呵护娇养……”
他站起身,缓慢的走到了旷青身边。
似是裹杂着阴冷气息。
连空气中弥漫的香味都如此寒凉。
旷青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他搓搓手臂,“这你不用担心,我必然会用心头血好好呵护她。”
奚浮玉轻轻笑了,他掌心缠着黑色布带,衬得皮肤白的愈发病态。
猛然之间。
这只白到病态的手抓住旷青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狠狠磕到石桌上。
头一下,旷青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可奚浮玉也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嘭嘭嘭……
借酒消愁的奚景行走到玉衡斋,就听到这诡异的动静。
他生了几天闷气,又被老娘训了一顿,这会儿满心都是郁闷,索性风流一场,到玉衡斋睹物思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看到这惊悚的一幕。
他那个向来矜贵守礼的三弟,竟然拽着一个人的脑袋嘭嘭嘭的朝石桌上砸。
猩红血液溅到了奚浮玉苍白的脸颊,像是梅花落在了纯白雪地,唯美又惊悚。
奚景行呆在原地。
数不清奚浮玉拉着那脑袋砸了多少下,好像他手中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件玩具。
他的酒彻底醒了。
想跑,但脚底好似生了根,完全没有力气动。
正在这时。
奚浮玉丢垃圾一样丢掉了那人,抬手擦了擦脸,血液彻底抹开,宛若鬼魅。
他朝他看过来。
漆黑的眼眸格外冷静。
奚景行看到了他眼底的红色,像血一样,那是充满暴力,癫狂的悚然颜色。
他彻底吓尿了,哆哆嗦嗦说,“我,我,我什么也没看到,我醉了……”
奚浮玉笑了,招了招手,“过来。”
奚景行想跑,但又不敢。
他害怕自己一跑就被奚浮玉敲西瓜那样敲开。
哆哆嗦嗦走到他面前,强行挤出了个像是哭的笑,“三弟。”
奚浮玉似乎心情很好,“他想要花绿萼。”
奚景行猛地摇头,“我我再也不肖想花小姐了,再也不了,哪怕是替身也不敢……”
奚浮玉眼神一眯,“替身?”
奚景行快哭了,“表妹身边的半夏,就是之前叫绿萼的那个丫鬟,你叫人家改名了,她侧脸其实有点像花小姐,叫她绿萼她还会条件反射的回应……”
奚浮玉没印象半夏长什么样子。
至于替身。
他淡声道,“没兴趣。”
奚景行猛地点头。
他三弟这么厉害,都能把奚谨开瓢了,到时候什么花绿萼,花红萼,不是都任由三弟挑了。
奚浮玉抬手轻拍他的肩膀,在他白衣上留了个血手印,像是真的在为兄长考虑一般,道,“我与你,与他,或者她,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相同的。”
“兄长莫要自欺欺人,也别再侮辱那位半夏姑娘。”
奚景行嗯嗯点头,“不会了不会了我不会了。”
奚浮玉:“她改了名,叫半夏,就不再是绿萼了,对吗?”
奚景行头都要点断了,“是是是都是大哥色迷心窍,大哥再也不会了,什么绿的红的,大哥什么都不记得了……”
奚浮玉话题一转:“大哥怎么想起来玉衡斋了?”
奚景行浑身紧绷,他从来没发现奚浮玉竟然如此可怕,哆哆嗦嗦道:“醉酒,我喝醉了迷路了。”
奚浮玉:“那大哥下次可别迷路了,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
他像是在意有所指。
奚景行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只会嗯嗯点头,疯狂附和奚浮玉,在听到奚浮玉说“夜深了,大哥回去睡觉吧”,如蒙大赦般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他离开后。
奚浮玉敛了淡笑,面无表情的打开小瓶子,取出药引。
……
旷青到底是血脉纯净的妖怪,磕脑袋痛不欲生,但也没死掉。
他躺在地上吃力的抬起眼皮。
视线模糊,好像被血液阻挡住了,但依稀能看到奚浮玉在熬什么东西。
他朝锅里丢着乱七八糟的药材。
咕嘟咕嘟冒着泡,最后竟然取出了一颗药丸,塞进了他嘴里。
旷青想要挣扎,但他受了重伤暂时动不了,而药丸咽下去,思想很清明,但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
他心中大骇!
他竟然成了傀儡!
奚浮玉给旷青治好了伤,问,“二长老还与你说过什么?”
旷青不受控制的回答:“二长老说,我去辅佐姐姐,这样小殿下还会多看我一眼,所以我就拿了罗盘和药来临渊城找姐姐了。”
奚浮玉意味不明,“姐姐?”
旷青的头又开始疼了。
奚浮玉:“日后不许叫她姐姐。”
旷青:“是。”
奚浮玉又问,“还知道什么?”
旷青:“叛乱之后,我为了找小殿下,回了趟归墟,刚进归墟就被二长老抓住丢进牢里,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哦对了,落璇关在我隔壁,她断了一条尾巴,伤的不轻,快要死了。”
又是一个没听过的名字。
旷青成了傀儡后,很自觉的就解释道,“落璇与小殿下关系不错,情同姐妹,为了让小殿下逃跑自断一尾。”
奚浮玉若有所思,指尖轻点石桌,“将归墟的情况告诉小殿下,说你愿意辅佐她。”
旷青:“是。”
奚浮玉:“去吧。”
待旷青离开后,他拿起佛经轻念经文,眉眼低垂,恍若悲天悯人的佛。
……
翌日。
花绿萼难得赖床。
扒拉着奚谨,嘟囔说,“我不要吃早饭了,我要直接吃午饭。”
奚谨好笑道:“好,午饭想吃什么?”
花绿萼:“小米排骨粥。”
奚谨想了想,“我上午看完房子顺便去买排骨,会赶在中午之前回来。”
花绿萼幽怨的看了他眼,“为什么你这么有活力?”
明明是一起折腾,为什么他就是神清气爽。
“都不会腿软的吗?”
她疑惑的真情实感。
奚谨有些羞赧,又有点好气,“我身体好。”
花绿萼没话说了。
小狐狸就是属于身体不太好的。
她朝奚谨嘴里塞了颗辟谷丹,“这个能顶一上午。”
只有奚谨一个人的时候,他要么早饭吃的很敷衍,要么直接不吃。
花绿萼干脆给了他个辟谷丹,“去吧,记得中午回来。”
奚谨给她掖了掖被角,“好。”
奚谨离开后没多久,家里就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旷青。
花绿萼见都不想见,但又得知道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最终还是开了门。
“说一说你与奚浮玉的关系,不然我就关门了。”
旷青按照奚浮玉的意思回话,“我想知道三公子是谁就去找他了,然后他昨夜打了我,因为我对你不敬。”
这事奚谨做,花绿萼是感动。
奚浮玉做,花绿萼就毛骨悚然。
果然不出她所料。
旷青说,“后来他就让我来辅佐你。”
花绿萼:“……”
她这里也不回收垃圾。
她蹙眉道,“让我看看罗盘。”
旷青拿出罗盘:“是用来寻人的法宝。”
花绿萼转了一下罗盘,发现里面竟然有她的胎毛。
她出生在绿萼梅树下,因为是九尾狐,所以当时是二长老将她抱回族中。
虽然只养了几天就被送到学宫,但也只有她有机会拿到胎毛。
花绿萼蹙眉将狐狸毛给烧了,“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旷青:“是二长老给我的。”
“她与玄镜洞有联系,想让我找到你将你炼制成傀儡。”
花绿萼骤然明悟。
原来如此。
法阵是玄苍妖帝设置的,二长老自然知道法阵通往何处,玄镜洞自然也知道。
怪不得敢叛乱,恐怕二长老在她出生的那一刻就计谋好了。
至于这玄镜洞寻玄苍妖帝的妖丹。
不管是二长老准备复活意中人,还是玄苍妖帝安排自己复活
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旷青还在这里表忠心,说自己一定会好好辅佐小殿下。
还将落璇的事情说了。
“……落璇关在水牢,她断了一条尾巴,又没有及时治疗,恐怕要撑不过去了。”
花绿萼眉心一蹙。
旷青又道,“这些都是公子要我讲的。”
花绿萼冷淡道,“出去。”
旷青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出去了。
而花绿萼心思久久难以平静。
落璇若是已经……,或者被关押起来,得到了医治,也算是尘埃落定。
但是,落璇这会儿命悬一线。
奚浮玉种种举动,都是在和她说——
来求我。
花绿萼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过多犹豫,隐匿身形去了玉衡斋。
三公子正在煮茶。
见了花绿萼微微笑了,“怎么有空回来?”
花绿萼只想说,装什么。
她抿唇,“能帮我把锁妖环解开吗,我有些事。”
奚浮玉慢悠悠问:“何事?”
也算是习惯了他这掌控欲超强的变态模样,花绿萼道:“想去见个仙族的朋友。”
奚浮玉倒茶的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顿。
四族小殿下关系极好。
这是奚浮玉都知道的事情,只是花绿萼不知出于何种考量,没有向他们求助,如今开口,是为了水牢里断尾的落璇。
他无端心烦起来,分明说一句软话,他便会帮她……
奚浮玉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默然两秒后,他抬起手,雪白腕间的契约红线格外刺眼:“除了锁妖环,还有契约,小殿下真是好狠的心,要叫我承受违背契约的反噬。”
花绿萼:“……”
她早就忘记这契约了。
一时极为为难的看着奚浮玉,“三公子想怎么样?”
奚浮玉仍然抬着手,掌心黑布缠绕,他下巴微点,凉凉道,“过来,把布带解开,逗它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