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决定。
花绿萼深思熟虑的好几秒呢。
亲娘对变态有血脉压制——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奚浮玉在老夫人跟前,听话又孝顺。
有点事事顺着的愚孝。
像在刻意完成什么任务。
那对花绿萼就一件极好的事了。
她能借着成亲离开奚浮玉!
反正奚浮玉目前不会反抗亲娘。
至于成亲。
她与谁成亲都无所谓,也做好了一辈子不成亲的打算, 但现实变幻莫测,奚谨又难得合眼缘,成了亲, 红尘中走一遭倒也不错。
凡人寿命不过百年,权当大梦一场。
狐狸精总要开开荤的嘛。
当然了, 小狐狸没有武断专行。
还考虑到奚谨的意愿。
所以,“奚公子若是愿意娶, 我便嫁。”
奚浮玉一怔,神色莫测。
奚谨则是彻底愣住。
他看着花绿萼, 企图找到开玩笑的痕迹,但是没有。
她很认真。
那双狐狸眼浸着盈盈水光,纯澈晶亮, 离近了还能看到妖冶的蓝色,宛如泛着粼粼波光的潭水。
可她眼中没有他。
奚谨从来没有什么念想。
可这一刻,上天将机会送到他手中, 他只想卑劣的抓住,攥紧, 一点也不松开。
然后,让那双漂亮多情的狐狸眼出现他的身影。
他极为珍重的看了眼花绿萼, 道,“我愿意。”
老夫人眉开眼笑,“好好好,那就定在这个月的十三号,是个黄道吉日。”
那不就是大后天吗?
这能办个什么像样的婚事?
花绿萼没想那么多, 一口应下,“好啊。”
奚谨想说的话便都咽了回去。
老夫人又道,“既然花小姐与我们奚家有缘,又是孤身一人,不如我认花小姐作女儿,从奚家出嫁,也好为花小姐备一份嫁妆。”
这可真是仁至义尽了。
花绿萼笑了声。
说不出的嘲弄与讥讽。
奚浮玉淡淡道,“母亲福薄,认花小姐做女儿,压不住这滔天福运。”
四族之中,最妖孽的便是花绿萼。
奚浮玉不知内情,但听过一点。
凡间一遭历劫回来。
妖族小殿下花九疑,突破玄极境,步入地极一境。
要知道,在去凡间之前。
花绿萼仅仅只有黄极三境,正渡玄极境的雷劫——结果是妖丹破碎,境界下跌,连金丹期修士都比不过。
可不过一年,便一跳三阶。
浴火重生,涅槃归来。
这福气,奚老夫人接不住。
谁也接不住。
奚浮玉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掠过奚谨。
老夫人气的差点撅过去。
就没见过说亲娘福薄的,她瞪了奚浮玉一眼,又极为厌恶的剐了眼花绿萼,“今天不早了,都早点休息,散了吧。”
“奚谨也先休息几天,顾着婚事。”
一碗水端平的又瞪了柳姨娘,随即带着仍然浑浑噩噩的奚景行离开。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奚浮玉淡漠的看了花绿萼眼,传音入耳,“还不走?”
花绿萼:…………
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易摆脱变态。
她无语的站起身。
奚谨疑惑看她。
他有好多话想和花绿萼讲。
花绿萼摸了摸兜,掏出一块全新的通讯玉简,“你按着两边折一下,中间就会出现一个白到透明的屏幕。”
目前这个屏幕什么也没有。
花绿萼帮他写了个[谨]字作为名称,“这个名字你可以自己改。”
又拿出自己的玉简与他的碰了下,屏幕便出现了[啾啾]两个字。
“这个是我,你想与我联系,便直接按我的名字,按两下可以写字传讯,按一下可以与我通话。”
奚谨轻轻念:“啾啾?”
他声音低又哑,磁性十足。
念“啾啾”这个名字,凭白添了几分缱绻。
花绿萼不自觉摸了摸耳朵,含糊解释:“我小时候没学会说话的时候,念自己名字念九九,发音也不准,后来他们就喊我啾啾了。”
奚谨听的专注。
他握着玉简,手心滚烫。
烧到了胸腔,却还希望这炽热更加猛烈些,哪怕疼痛也好,好叫他感受到真实。
*
玉衡斋
花绿萼隐匿身形跟着奚浮玉进了院子。
三公子不说话。
小狐狸也不开口。
两个非人的物种站在院子吹了一刻钟的冷风。
花绿萼打了个哈欠,熬不住了,“三公子,我困了。”
奚浮玉眼尾冷冷扫过她,“马上要成亲了,小殿下还睡得着吗?”
心魔幽幽道:“许是急着回去与奚谨密谈呢。”
花绿萼哪知道奚浮玉想的什么,耷拉着小脑袋,看上去委屈极了。
奚浮玉优雅的抻了下宽袖:“说起来,小殿下大仇未报,竟还有心考虑儿女私情,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花绿萼:…………你这话怪阴阳怪气的。
“他胸又那么漂亮,做饭又那么好吃,我怎么忍得住。”
还能正大光明的蹭妖丹。
还能借此离开神经病。
小狐狸理直气壮的挺胸,“而且这都是因为你,是你说契约未完,让我留在玉衡斋的,若非如此,我又怎么能这么巧妙的遇到奚谨。”
她幽幽总结:“我与奚谨的缘,始于三公子呢。”
奚浮玉眸色莫测,最终全是冷然,似乎又浮出淡淡的红,握住她下巴,“小殿下最近很猖狂。”
他手掌大,几乎握住了花绿萼半张脸。
她蹙眉,抬手就去扯奚浮玉的手。
发什么病??
明明之前言语冒犯次数多之又多,恼怒到极致甚至扬言要杀了他,也没见发怒,今天怎么……
花绿萼一惊,冒出一个骇人的想法,很快又压了下去。
更想快点成亲了。
她扯着奚浮玉的手,斟酌语言,“三公子,此事是你娘亲定下的,三公子朝我发什么火……喔!”
奚浮玉掐着她下巴的手没被扯下,反而是缠在手心的布带被扯断。
她下巴忽地一疼,像是被什么狠狠咬了口。
花绿萼瞬间就明白了。
是奚浮玉掌心的那张嘴。
可恶。
正经人谁手心长嘴。
她都闻到血腥味了,语调疼的发颤:“松开,疼。”
那张嘴倒也真的松开了。
不咬了,改成舔舐。
一点一点将下巴溢出的血液舔舐干净,甚至还贪婪的舔到了她下唇。
花绿萼恼怒不已,想骂人,但看奚浮玉整颗眼球完全变红,充斥着惊人的欲望——
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欲望。
毁灭的,暴虐的,危险且亢奋的欲望。
他自己也许没意识到。
花绿萼也不想点醒他,就这么僵着身子,下巴落在她掌心被迫抬起,纤细的腰身,脆弱的脖颈拉出优美又诱人的曲线。
她眼角溢出生理泪水,眸波潋滟,看上去柔弱可欺,语气却冷,“你是狗吗,奚浮玉?”
这般反差。
奚浮玉掌心的那张嘴阴沉沉笑道:“真想把小殿下的骨头抽出来。”
花绿萼后背发凉,“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奚浮玉啊。”他说。
是奚浮玉内心所有念想的化身。
是奚浮玉碍于身份,礼节,道德,不愿意宣之于口的念想。
奚浮玉也笑着问:“小殿下觉得我是什么?”
他松开花绿萼的下巴,从花绿萼手中抽出布带,重新一圈圈缠绕在手掌。
花绿萼呼吸急促了些,“你生心魔了。”
奚浮玉目光落在她下巴发白的伤口,拿着布带尾端帮她擦干净津液,又帮她涂了药膏:“这不是心魔,这就是我。”
花绿萼见过生了心魔的修士或者仙族。
他们的眼睛会变红,但只是角膜变红,依旧是白眼球。
奚浮玉不同,他是整颗眼球全部变成暗红色,瞳仁是冰冷的黑。
像传说中深渊里的怪物。
诡异,阴森。
看一眼便心生寒意。
而且,而且他身体还会异变。
花绿萼忍不住问,“你脚底,会不会长嘴巴?”
奚浮玉:“……”
本来挺严肃紧张的氛围,花绿萼脑补脚底长嘴的情况,努力好久,才没笑出来。
奚浮玉右手的声音透过尚未缠好的布带传出,“我浑身上下都可以长嘴。”
“我也可以异变成任何你能想象到的东西。”
奚浮玉攥紧手。
花绿萼眨眨眼,“我没有想象任何东西。”
奚浮玉眸色浅淡,那抹红又妖又冷。
花绿萼忙说,“我先回房了。”
见他没有阻拦,加快脚步回到了房间,小脑袋乌七八糟的乱想。
哪儿都能长嘴啊。
能异变成任何模样啊。
怪,怪刺激的。
花绿萼捧着小葫芦喝了两口日常补药,满脑子积极向上又正经的想法。
可以了。
睡觉。
*
奚浮玉回了房,没有点灯。
他夜视能力好,倒也不需要借光,况且这会儿并不需要光。
闭了闭眼,神识落在花绿萼身上。
她已经睡了。
另一边奚谨还握着玉简,正在删删减减,写他想要与花绿萼说的话。
左手的布带慢慢接下来,心魔释放出来,“花绿萼也没多喜欢奚谨,恐怕是想借此离开。”
右手道,“她的血真好喝。”
奚浮玉:“再乱吃东西,我就割了你舌头。”
右手笑了起来,“我不就是你,是你想吃,与我何干?”
奚浮玉不欲多谈这个话题。
心魔又问,“就要看着她嫁人吗?”
那道清润的心魔仍然温和,“前世小殿下与奚谨亦有因果,还将他带回了归墟,成亲倒也合适。”
“也好趁机断了兄长的念想。”
他话锋突地一转。
“况且,妖族小殿下怎么愿意真成亲呢?”
其他心魔皆是附和。
场面一时有几分怪异,分明都是自己的念想,分明所有的想法殊途同归,却生出了四道不同的心魔。
忽而有一道心魔说。
“前世兄长喜欢花绿萼,今生仍然喜欢,若是没我们横插一脚,这救命之恩该落在兄长头上。”
“确实蹊跷,追杀花绿萼的妖族修为甚高,奚景行毫无修为,怎么能救她?”
那心魔嗤笑一声,“你明知我的意思是,你断了奚景行的姻缘线。”
虽然未必会成。
可毕竟是奚景行的姻缘线。
荒谬。
奚浮玉心想。
不管是哪段姻缘,都荒谬至极。
他闭上眼睛,灵府燃起蓝色幽火,将所有心魔烧的干干净净。
*
翌日。
花绿萼醒来就看到了玉简的消息。
她用的是全新的通讯玉简。
之前用的那个已经毁了,防止二长老借此找到她。
所以这里面通讯人只有奚谨。
倒是显得特殊起来。
她点开奚谨发的通讯。
也不长。
就一句话。
[可以当面聊聊吗?]
要成亲了,是该聊聊。
她与奚谨约在了奚谨家里,并非奚府的下人院。
花绿萼出了奚府,黏在她身上的神识便转瞬消散。
是奚浮玉的神识。
他的神识虽然覆盖整个奚府,但主要是为了保护奚家,所以并不窥探其他人的生活。
但却如影随形,每时每刻都黏在她身上。
处在他的监视之下。
花绿萼没法习惯这种监控,只能尽力忽略,所以在奚府,她的五感是自动削弱了些的。
正因为如此,昨夜奚景行靠近,之前有婆子看到她从奚谨房间出来,她才没第一时间发现。
思来想去,还是怪奚浮玉。
奚谨家门前也有一颗槐树。
虽然枯败,但不难看出曾经的枝繁叶茂。
花绿萼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又慢吞吞收回视线,踏入奚谨家门,才显出身形。
“我来了。”
奚谨等她的时间,已经把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他父母死的早,都是跟着师父学厨艺,往常也跟着师父住。
已经许久没回家了。
奚谨也没怎么把家当家,他漂泊了十几年,如今才刚刚有家的概念。
他又将椅子擦了一遍,“你坐,我煮了猪肉馅的馄饨,要不要吃?”
花绿萼嗯嗯点头,“好呀好呀。”
天。
谁能在大清早没吃饭的时候,拒绝一碗热气腾腾,又香味扑鼻的小馄饨呢!
小狐狸吃的实在是太满足了,又有点不好意思,“你不吃吗?”
奚谨:“我吃过了。”
花绿萼唔了声,也不知道他说的真假,“那你再拿个碗,我们一起吃,一起吃才有意思呢。”
奚谨又去拿了个碗,原本飘忽不定的心情顿时安稳了不少。
馄饨个头不大,于奚谨来说,一口一个,很快就吃完了。
他视线不自觉看向花绿萼。
她红润的唇微微嘟起来,吹了吹馄饨的热气,秀气的咬了一小口,紧接着眸色亮了亮,好似尝到了什么绝世美味一般。
奚谨灌了口凉茶。
花绿萼:“你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奚谨抿了下唇,犹疑道,“关于婚事……”
花绿萼懂了:“你想拒绝我。”
昨天他没有当众拒绝,恐怕是为了给她留几分脸面。
她说,“你如果不愿意……”
“没有。”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奚谨打断,“我只是担心委屈你了。”
“我们人间的婚事没有这么赶的。”
“流程也很多,复杂的很。”
花绿萼善解人意道:“没关系呀,可以从简嘛。”
奚谨怔了怔,“这太委屈你了。”
花绿萼完全没感觉委屈,真论起来……
“其实是委屈你了。”
奚谨:“?”
花绿萼没法说明自己的身份。
可妖族小殿下立“妃”,怎么都得隆重起来。
四族来贺都是最基本的。
原本奚谨还能收好多好多礼呢。
小狐狸为奚谨感到遗憾,这可是好大一笔资产呢。
学宫说不定还会给一笔贺礼。
更是一笔可遇不可求的贺礼。
花绿萼痛心疾首,“日后,日后我一定补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奚谨:“不……”
他话语一顿,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是,母系氏族的妖怪吗?”
他听说过一些动物,比如狮子就是母系族群。
妖怪大多是动物成精。
如果是母系族群,认为“他受了委屈”“需要补婚礼”委实正常。
奚谨倒也没有觉得不好,只是即便是母系族群,他仍然想承担起责任,不愿意委屈了花绿萼。
花绿萼闻言,差点被馄饨噎到,“不是,我没有族群。”
天地滋养的小妖怪,日后做妖帝是不可以偏袒任何一类妖怪。
所以天道亲自盖棺定论。
即便是九尾狐,也只是外在的化形。
花绿萼又从小去学宫学习,没有与任何一族建立氏族间的亲密关系。
自始至终,都是孤零零的一只妖。
哪里来的族群。
“婚事准备,需要我做什么吗?”
花绿萼换了话题。
她哪知道自己的解释落在奚谨耳中,自动脑补出了一个可怜身世。
只听到了奚谨像是愧疚,又像是心疼的语气,“不用,我来准备就好。”
他顿了顿又问,“这是我家,日后也是你家,你想要添置些什么吗?”
花绿萼四处看了眼,没见到院中养猪,轻快道,“挺好的,你安排就行。”
奚谨:“嫁衣的话……”
花绿萼:“我有。”
奚谨一怔。
花绿萼解释,“我参加过其他妖怪的婚事,那婚服太漂亮了,我就让他们给我也做了一件。”
“妖族成亲穿的是绿色,做成日常穿的就改成了红色。”
刚巧了。
这套衣服太过隆重,她之前都没机会穿,成亲真好。
还能穿新衣服。
花绿萼咽下最后一口馄饨:“但是我没男子的。”
奚谨,“我来准备就可以。”
他领着花绿萼熟悉了院子。
奚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小有家产。
二进二出的院子。
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有几分乱,但并不破旧。
花绿萼心想。
两天是有点赶了,有些地方实在是需要好好装修一下。
“需要我帮忙吗?”
奚谨摇头,“不用。”
哪里有还没成亲,就让新媳妇帮忙收拾房子的?
太不对了。
他想娶花绿萼回来好好娇宠的。
最起码……
免得让她再被奚浮玉殴打。
天知道,奚谨昨夜听到奚浮玉私下会打花绿萼这件事有多震惊与恼怒,若非如此,也未必会那么爽快的同意。
花绿萼看的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就要尬聊了,她说,“那我……”
谁曾想,竟与奚谨同时开口,“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花绿萼一怔。
奚谨垂头收拾着碗筷——他紧张的时候,总是喜欢做点事转移注意力。
“如果你不愿,或者是……想假成亲,我都会帮你。”他说。
花绿萼眸色颤了下。
明明奚谨什么也不知道,就联想到了假成亲,而且他还同意了。
沉默了好久。
奚谨已经把碗筷收拾好,掌心出了不少汗,直到听到她的回答——
“我是深思熟虑后,才答应成亲的。”
他心口骤然一松,升起了更大的疑惑,“为什么?”
花绿萼想了想,“合眼缘?”
奚谨想到了她曾经说的话。
——她朋友情爱一事全看眼缘。
眼缘。
奚谨垂下眼皮,像是陷入某种挣扎,最终说,“不是这样。”
花绿萼:“?”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奚谨在人间这么“大”的年龄还没有成亲,怕是想要寻一个真心相爱的人。
上次他反驳她时也是说要两情相悦。
花绿萼心想,他是个对爱情追求崇高的人。
但却愿意和她成亲。
她心情有几分复杂,与奚谨说,“我今天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奚谨张了张嘴巴,“等一下。”
花绿萼停下脚步。
奚谨把准备好的袋子递给她。
花绿萼不明所以,打开看了眼,嘶了一声。
真是好多的钱啊。
满满一袋银子。
奚谨解释:“是聘礼。”
花绿萼虽然不懂人间成亲会给多少聘礼,但以奚谨的身份,给的是很多了。
她手中沉甸甸的,心口也沉甸甸的,想了想,掏出一把刀,“送你。”
她握住了奚谨的手,趁机窃取一点点妖丹能量,见奚谨满身僵硬,那种沉甸甸的感觉散了不少,好笑道,“别紧张,每把刀都是有生命的,这是厨神曾经用过的刀,你试着感受一下。”
奚谨愣了下。
厨子这个职业,向来不被人尊重,哪里会想到在另一个奇幻的世界竟还可以封了神。
他指尖不自觉蜷缩了下。
区区一个凡人,能配得上厨神留下的刀吗?
可手掌被花绿萼握着,明明很轻柔,没有任何力道,宛若被云朵包裹。
竟有种进退两难的错觉。
花绿萼看出他的想法,轻轻道,“别紧张,你可以的。”
这把刀是她在学宫历练得到的,不过她用不了。
或者说,属于她的武器还没出现。
花绿萼握紧他的手,“信我,你可以的。”
“你做的饭比我尝过的任何美味都好吃。”
这可真是对奚谨最高的荣誉了。
他在厨子这一条路上得到过很多的称赞,从来没有任何一次,能比得过她随口一句的夸赞。
仅仅是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就足够让他心花怒放。
奚谨握紧了刀,心随念动。
他没学过武,不知道丹田在哪里,只察觉体内涌出一股暖流,瞬息之间便看完了那厨神的一生。
也像是跟着他经历了一次漫长岁月。
手中的刀最终变成了一把平平无奇的菜刀。
花绿萼已经把手松开了,她盯着菜刀,见里面的刀灵似是愤愤不平,凶巴巴瞪了眼,满意看到它乖巧起来。
她说:“你和它好好交流感情,我先走啦。”
奚谨珍惜的握着刀。
直到花绿萼离开后,刀灵愤愤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他,冷哼了声。
它一个雪白的小团子,像个汤圆似的,倒也没觉得多么嚣张跋扈,反而可爱极了。
奚谨刚刚看了厨神的一生,知道刀中有灵,这会儿见了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冷静问,“怎么了?”
刀灵自持身份,满脸冷酷,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新主人。
忽然鼻尖一动,闻到了香味。
是今早剩下的馄饨。
刀灵被诱惑的直流口水,自从它上上任主人陨落后,就再也没有闻过这么香的食物。
它轻咳了声,可怜巴巴问,“我可以吃两个,不,三个。”
奚谨好笑道:“可以。”
“但是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白团子眼巴巴望着锅里剩下的馄饨,重重点头,“你问,但有些我不能说。”
奚谨疑惑:“?”
白团子:“我上一任主人,就是小……花小姐,她最近出了点事,谁也没有联系,把所有别人送的东西都装进了芥子空间扔掉了。”
“具体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怀疑她是想要断舍离,与过去割离,反正我知道的不多,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她。”
“你是她夫君,只要能告诉你的,花小姐都会告诉你。”
白团子擦擦不存在的口水,回头看了眼奚谨,简直想自戳双目。
这么高这么大的一个人,害羞什么?
就因为一句“你是她夫君”?
它打了个哆嗦。
成亲的男人,真可怕。
奚谨抿抿唇,“那她把刀给我了,她以后用什么?”
这无异是把宝刀。
更是一把趁手的武器,就这么说送就送。
白团子:“花小姐的刀啊剑啊多的很,不过很少有能用的,她的妖力需要一件足够惊艳的武器。”
奚谨若有所思。
白团子沿着灶台乱转,“还有问题吗,我们吃完还得干活呢,你不要成亲啦?”
再不吃它就要饿死了。
奚谨:“还有一个,她是什么妖?”
小团子神秘一笑:“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你亲自问她呀。”
“……”
奚谨臊的耳根都红了。
*
奚府
奚景行恢复神志后当场就闹了起来。
“不行,她怎么能嫁给一个厨子?”
他围在老夫人身边,闹道:“娘,既然三弟与花小姐没什么关系,不如将花小姐许给我?”
老夫人眉心一皱:“荒唐,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
奚景行日后可是要娶贵女的。
哪能让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孤女占了妻子位置。
奚景行立刻道:“那我纳了她也行啊,娘,你最疼我,就我纳了花绿萼吧,儿子没有她寝室难安,您就不怕儿子因此再得了病?”
老夫人气的够呛。
这还没娶进们呢就开始威胁她了,娶进来之后那还得了?
“想都别想,只要我活着,花绿萼就别想进我奚家的门。”
奚景行简直痛不欲生。
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这会儿倒宁愿=让三弟娶了花绿萼,也好过一个不入流的厨子抱得美人归。
这都叫什么事啊。
奚景行在房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老夫人冷眼旁观,任由他折腾,就是不松口。
奚景行闹腾累了,在灰溜溜去了玉衡斋。
奚景行坐在奚浮玉面前,灌了好几杯茶,“三弟,你就不气吗?”
奚浮玉不为所动。
奚景行看的直佩服,他抱拳,阴阳怪气道:“三弟之前因我与花小姐接触便要动手打花小姐,这会儿花小姐嫁人了,三弟反倒冷静。”
奚浮玉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条斯理的品着,“不然抢亲吗?”
奚景行眸色一动。
奚浮玉轻笑:“我自持身份,做不出这种事,便随她去吧。”
奚景行干巴巴问:“那她日后……”
奚浮玉:“自然与我无关。”
奚景行像是想通了什么,又喝了杯茶,“三弟这里的茶真好,是什么茶叶?”
奚浮玉淡淡道:“兄长喜欢,便送兄长一些,只不过要少喝。”
奚景行:“多喝会怎样?”
奚浮玉:“会清心寡欲。”
奚景行胯_下一凉,讪讪放下茶杯:“大哥不需要,三弟留着自己喝吧,我先走了。”
离开的路上,奚景行还在想,奚浮玉莫不是有什么毛病,喝清心寡欲的茶。
难不成他是借此掩盖自己不行?
怪不得会动手打人。
奚景行摇摇头,可见不齐全的人,心理是有点变态的。
但是抢亲这件事。
奚景行觉得甚好。
找个与花绿萼身量差不多的女子,塞进花轿嫁过去,这不就成了?
至于当街抢亲。
奚景行不太敢,他还要脸。
而且也明白老夫人说的话是对的,他日后若是想继续过吃喝玩乐的好日子,那就得娶了官家小姐,或者门当户对的姑娘。
为个妖精闹大,不妥不妥。
奚景行幽幽叹了口气,莫名的想,若是当初救花绿萼的是他就好了。
至于能不能换亲成功,花绿萼又愿不愿意,他是没考虑过的。
毕竟那晚花绿萼一瘸一拐的伤患模样太过深入人心,让他以为即便是妖怪,也没多大的战斗力。
除此之外,还有知府家曾经圈养过白狐,那白狐他也见过,没花绿萼好看。
他也见过知府家突然出现的女子——十有八九是白狐变成的——也没花绿萼好看。
知府家的公子一把弓箭就能猎了白狐,圈养起来。
他当然也可以!
*
在奚景行紧锣密鼓准备的时刻,眨眼两天时间就到了。
期间老夫人为了让奚谨早日成亲,特意派人帮忙,实则是催促。
但被奚谨拒之门外。
花绿萼在和奚浮玉汇报之后,另外置办了间院子,从那里出嫁。
整场婚事。
奚浮玉的表现无比诡异。
比如,给她备了九台嫁妆。
花绿萼委婉提了拒绝,但话到嘴边,见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又默默咽了回去。
再比如说。
还给花绿萼请了有经验的婆子丫鬟。
诸如此类。
花绿萼简直毛骨悚然,甚至开始怀疑奚浮玉是不是想做她爹。
后来想明白了。
还是掌控欲,是在暗戳戳的告诉她,哪怕成亲了,也逃不出他的摆布。
小狐狸又恼怒又憋屈。
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安慰自己要嫁人了要嫁人啦。
奚浮玉总不能变态到趴床底监视她。
成亲这天。
婆子正在给她梳妆,“姑娘的皮肤好,这就不用开脸了。”
花绿萼没听过开脸这说法。
好奇问了一嘴,然后果断拒绝。
同样拒绝的还有白成鬼一样的底妆。
哪里有成亲当□□脸上糊墙皮的?
花绿萼让婆子出去,按照妖族成亲时的妆容化妆。
描眉时,手微微顿了下。
不用回头就知道奚浮玉来了。
她手中的螺子黛被奚浮玉接了过去,轻轻朝眉毛涂着。
花绿萼浑身僵硬,呼吸间全是奚浮玉身上的冷香。
冷到极致。
叫人满脑子都是,冰冷,森然,阴凉之类的词语。
她小声说,“我自己来就可以。”
奚浮玉眉眼低垂,抬起她下巴,静静望着,“小殿下委屈吗?”
花绿萼:“没……”
奚浮玉嗓音低,似是在蛊惑,“嫁给一个厨子,又是如此简陋,惹人非议的婚礼,小殿下委屈吗?”
花绿萼迟疑片刻,小声说,“你应该知道,我觉得奚谨很好看。”
还有他的大胸。
小狐狸脸色微红。
嗨呀。
小色胚非常满意,没觉得委屈。
奚浮玉眸色阴沉沉的。
她今日穿着火红的嫁衣,金色丝线绣着龙凤呈祥,于阳光下熠熠生辉,可这耀眼光影也遮不住少女的好颜色。
犹如枝头绽放到极致的娇艳海棠,靡丽至极。
他指尖沾了点口脂,细致的涂抹到她唇上,膏体细腻嫣红,为这场婚事点了最后浓艳的一笔。
花绿萼僵着身体没动。
心魔幽幽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奚浮玉也不知道。
只是想这样做了。
那道温润的心魔道:“这么一嫁人,小殿下倒也未必会是害了奚家的凶手。”
又一道心魔道:“可不是嘛,不在奚家,不与奚景行接触,因果彻底断了。”
“奚浮玉。”心魔意味不明,“你杀不了她,所以想趁机斩断她与奚家的因果。”
那道温润心魔忽而发问,“为何要看她成亲?”
心魔回,“她想嫁谁,又不需要我们同意。”
“奚景行被花绿萼设下的结界拦在外面了。”
幽火烧灭了这几道心魔。
奚浮玉涂抹好口脂,替她盖上了红盖头,“走吧,别误了时辰。”
花绿萼:“……”
那婆子从门外进来,看到奚浮玉一惊,倒也没敢多说话。
在大户人家办事,最重要的是要知进退,懂眼色,适时装瞎。
婆子搀着新媳妇出去了。
敲锣打鼓的热闹声越来越近,锣鼓喧天,热闹非常。
还放了几挂鞭炮。
处处喜气洋洋,唯独奚浮玉孤寂清冷。
待看到花绿萼上了花轿后,奚浮玉仍旧望着离开的地方。
他含着指尖,尝到了残留的口脂。
倒是有几分花香和甜味。
……
花绿萼坐到花轿的那一刻才生出真切感:
哦,原来我真的要成亲了呀。
哪怕这场婚礼简陋无比,也是一场婚礼,该有的都不会少。
奚谨没有父母,师父又去了京城。
所以他牵着花绿萼,拜了天地,拜了父母牌位。
夫妻对拜时,花绿萼手中的红绸,莫名有点感慨。
真是好奇怪。
结束之后,她跟着奚谨到了新房,坐在床上摸了一手的桂圆花生红枣。
喜婆的吉祥话张嘴就来。
什么白头偕老,琴瑟和鸣,恩恩爱爱长长久久,连早生贵子都出来了。
花绿萼心下一紧。
呃。
忘了和奚谨说他们之间不会有孩子这件事了。
血脉传承在人间好像挺重要的。
怀不了孕好像还会被休妻来着?
凡尘的规矩可真是诡异。
花绿萼轻轻捏了下裙摆。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盖头被挑开了。
满室的人皆是一静,之前在心里看不起奚谨,嘲笑奚谨是接盘侠,娶了人家三公子玩过的女人——恐怕早就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这会儿忍不住想。
搁他身上他也愿意啊!
就没见过这么美的。
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用言语无法形容的美。
好似集聚了世界所有的美好。
让人看的呆愣。
喜婆回过神,忙说,“该喝合卺酒了。”
花绿萼看着奚谨。
他穿着大红的婚服,耳根有几分红,脸色倒是没像往常那样绷着脸,凌厉的五官柔和许多,眼中似是掺了几分醉意。
她微微抿了下合卺酒,有点甜,也有点涩。
小狐狸仰头喝了合卺酒。
两个酒杯之间的红绸一扯,一人一妖距离近了些。
花绿萼无意撞到他的胸。
完全就是想象中的样子。
真的好软!好弹!
她脸颊微红,又看到奚谨喉结滚动,咽下了合卺酒,眸光灼灼的望着她。
奚谨沉哑的道,“你在这里等我。”
他还要去前院照顾宾客。
花绿萼点点头。
倒是有人想闹洞房,被奚谨赶了出去。
他身形高大,朝那里一站像一座山,巍峨耸立,护着了山下种的绿萼梅树。
犹如刀光剑影生活中,难得的温情。
花绿萼发了会呆,半晌,摸到身下的花生和桂圆,剥开吃。
为了以防外一,她将神识覆盖在整个院子。
满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正在吃饭的一小伙子和旁边的人说,“谨哥可真是深藏不露,原先我还想着谨哥忘不了高莹莹,没想到啊。”
旁边的人喝着酒嗤笑道,“你当什么好事轮到他呢,这新媳妇是奚家容不下了,所以才指给了奚谨。”
又有人听到接话道。
“婚事这么仓促,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老实人可真惨。”
花绿萼听的无语。
风一吹,这几人像叠罗汉一样倒了下去,哎呦哎呦声不断。
慢着慢着。
小狐狸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高莹莹是谁?
她莫名想到了知府家的公子,喜欢那白狐到极致,但还是去逛了花楼。
等会儿问问奚谨罢。
花绿萼也没求真情,左右不过就是场凡间婚礼。
但前提是,这人得干净的。
小狐狸懊恼。
果然婚事仓促了,都忘记问奚谨之前有没有过女人。
她深深叹了口气,吃了颗桂圆缓缓心情。
……
奚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在床上挑挑拣拣,抓到好的花生眼神一亮,剥开吃了。
眸色灵动,雪靥娇俏,身段玲珑,腰肢纤纤,盈盈不足一握。
因着她挑拣花生的姿势,嫁衣上滑,露出了绒面绣花鞋,以及雪白纤细的脚踝,细又白,脆弱到不堪一折。
奚谨喉结滚动了下,竟不敢上前打扰她。
还是花绿萼听到动静,挥了挥手,“你过来嘛,我有事要和你说。”
奚谨不明所以。
但又莫名有意料之中的尘埃落定。
他们婚事仓促,也许是成了亲,花绿萼才愿意与他讲讲“隐情”。
总而言之。
这洞房花烛夜,奚谨没真的想过。
他将门关上,走过去。
花绿萼推开了些桂圆花生,给他腾了个地方,“坐呀。”
奚谨坐下。
花绿萼摸摸脸:“你之前,有没有过别的女人?”
奚谨愣住。
猜测了太多,完全没想到竟然是这个问题。
“没有。”他说。
花绿萼狐疑:“真的吗,高莹莹是谁啊?”
奚谨茫然:“是我师父的女儿,我与她一同长大,但只是将她当成小妹妹。”
这话说出口他直觉不太合适。
慌忙又解释道,“我与她见面的次数也不多,我大多时间都在后厨,和她没说过几句话。”
脑子和嘴巴完全不同步,一个着急忙慌的说,一个死命的追。
“小妹妹的意思是,她年级刚好比我小,又刚好是女子,若是男的就是小弟弟,只是一个称呼……”
花绿萼没忍住笑了。
奚谨话语止住,怔怔看她,眼神与语气都极为温柔,“没有别的女人,女妖精也不会有。”
那白团子突然钻出来,“是真的,他元阳还在呢。”
花绿萼:“……”
奚谨耳根通红:“……”
一人一妖注视着白团子,白团子沉默两秒,“那什么,我想吃点东西,我去厨房了,你们继续,洞房花烛夜嘛,我懂。”
它还怪体贴的把门窗都给关上了。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又添了几分旖旎。
花绿萼眼睫颤了下,打破这片宁静,小声询问,“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胸?”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