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日,十月二十五,他们去给叶先生迁坟,一切仪式白家已安排妥当。当初也是白老爷冒着风险在乱葬岗里找到叶先生的尸体,偷偷将他掩埋,后来还经常给添坟上香。
如今能正大光明的掩埋在叶家祖坟里,和叶夫人合葬,对纪一休,对白老爷来说也是了了心愿。
叶家人丁稀少,叶先生早早丧了父母,几个堂兄弟,有的在他出事时候受了牵连,有的早已搬离故土。
所以迁坟那天,去拜祭的,除了白家人就是纪一休在定原认识的几个朋友,但纪青岩没有见到齐铭禺。
捧上最后一把土,纪一休跪在坟前嚎啕大哭,大伙都由着他发泄心中的悲痛。这些年当真难为他了,明知自己是谁,却不能说。
父亲的冤屈伴着他这么多年了,每次来给父亲上坟都的偷偷摸摸的,连哭都是不敢的,如今终于能名正言顺的敞开哭一场了。
后来的几天,纪一休带着妻儿逛了定原城,赴了几个朋友的宴席,还参观了纪青岩的温室大棚,孩子们对温室里生机勃勃的作物非常有兴趣,纪青岩带他们掰了玉米棒烤着吃。
看舅母一副羡慕的样子,纪青岩大方的让她带个人过去建温室,纪一休却摇摇头。
他已经决定了,济阳太过贫瘠也寒冷,等他过了年回去就把养父母接来定原,曾经他们也是在这边谋生的,为了他才躲回济阳。
如今父亲的事情已了,他们可以大大方方的在定原生活了,为了报答养父母的恩情,他依旧姓纪,依旧叫纪一休,侍奉养父母终老。只是在两个儿子中,把长子改了姓叶。
妻子的叔父是一名郎中,他以前跟他学过一些时日看病抓药,等养父母安定了,他寻个师傅再好好学学医理,以后安生给人看病坐诊,妻子也能替人抓抓药。
他的妻子听他生活规划,眼里满是希望的光芒,这些年他不在家的日子她一定很辛苦吧。
白家也下了帖子准备宴请纪一休一家及纪青岩去赴宴,帖子是白十亲自送的,还说要纪青岩好好打扮一下,到时候要十娘子见见她什么是自信大方。
这可为难纪青岩了,她一个泥腿子,怎么打扮才能显示自信大方?这种地方,她还从来没去过,好在,听说二娘子会尽量赶过来。
正在和舅母挑选衣裳的时候,白家来人了,说宴会取消了。纪青岩听到第一句的时候还松了一口气,等听到原因时候,差点没站稳!
“三姑奶奶夫家被抄了,老爷和几位爷都赶去连城了!”白家没打算瞒着他们,也瞒不了。
齐家被抄了?!这是纪青岩没想到的,她不知道因为什么,没有人和她说过。
她看到纪一休呆坐在椅子上,叹着气,仿佛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
“舅舅知道怎么回事?”纪青岩问。
“嗯!”纪一休吐出一口浊气,把齐家大老爷与沈家与罗家的瓜葛讲给纪青岩听。包括山上那块地都是齐家大老爷推荐的。
“他们利用土匪给他们看山,又不想人多眼杂,就赶走了大部分土匪,有个土匪知道内情,欲告发,他们就杀人灭口,利用的是齐十二爷去杀的,后来又利用齐十二的过敏症状害死了齐十二。”
“三老爷知道后大概悲痛难忍,在战场上连续杀敌数人最后体力不支被敌人伤了要害,不治而亡。二爷齐铭舟,得到父亲死讯也分了神被敌人刺中大腿,摔下马来,如今还卧在塌上。大老爷一家还拿他们的战场功勋在皇帝面前给自己贴金。”
“如今罗家罪行被查出,自然牵扯他们。沈家早已被定了死罪,齐大老爷一家估计也逃不了。三老爷一家是受了连累。”
“不是说三房和他们分家了,从此互不相干?”纪青岩急急问道。
“说是这样说,可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再说,牢里的土匪到底是齐十二毒死的。”纪一休无奈的叹道。“齐铭禺也是早知道会有这结局,只是不知皇上能不能看在战死的三老爷还有瘫在塌上的齐二爷的份上网开一面,放齐家一条生路。还有齐铭禺在查到罗贼罪行上也出了不少力。”
说着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来人,去军营打听一下,齐六爷到底怎样了?”
纪青岩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她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想象不出被抄家了后会怎样。
爽朗的二娘子,已经承受了丈夫瘫痪的悲痛,现在还要面临被抄家的绝望,聪慧的文哥,稚嫩的秀姐,还有襁褓里的婴儿,他们会被怎样?
苏和等在她房门口,跟她进来后,期期艾艾的,以为她已经知道了,还是艰难的开口道:“刚才哥哥来说,齐六爷是辰时被带走的。”
“带走?带哪里去了?”纪青岩惊慌问道,声音大的吓了苏和一跳。
“说是暂时关押在定原的监牢。等上面发话。”苏和答道,她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纪青岩的心像被揪起来那样的痛。原来影视剧里表演的悲伤都是假的,哪有什么梨花带雨,泪如雨下。真正的悲伤是心脏那个位置真的疼痛,生理性疼痛!
能呼吸,有思维,因为清楚的能感受到那个位置的疼痛,却没有泪水!
那是怎样的男子,纪青岩想用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汇来形容他,聪明、睿智、有胆识、有魄力、有担当。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
那样一个玉树临风的人如今被抄了家,被打入大牢,接下来呢?死刑?流放?
不是说料到有这么一天的吗,怎么不逃呢?早点走啊,天涯海角都可以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可以了。是不能走吗?后面一大家子呢。
纪青岩叹口气,这么一大家子的重担压在他身上,已经竭尽所能的为家人所做一切了,终于逃不掉这封建王朝的桎梏。
白家去了人,能不能保下他们?她胡思乱想着。
可关键是她连担忧和悲痛都是多余的,是啊,他是她的谁啊,连朋友都不算;她又是他的谁啊,赔他遭受苦难的另有其人,她连陪他一起苦难的资格都没有!
纪青岩苦笑,心里更疼了,她强打起精神,装作一个旁观者等待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