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府清河县。
玉皇庙。
应儒生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
他坐起来,头一阵醉酒后的疼痛。
环顾四周,屋子不大,简陋但干净,墙上挂着一件道袍和一把剑。
原主的信息涌上来,我是应伯爵,和花子虚等人在玉皇庙庆祝兄弟会成立一周年....
等等,兰陵笑笑生不是王世贞,不是徐渭,不是贾三近......
而是应伯爵?!这个事实让人震惊,可惜已在明朝,不然非得给《金瓶梅》爱好者的大学班主任吴胖子打个电话。
一定震碎他的心脏,怒删500G的备课资料。
会不会弄错了?
正疑惑着,门被推开,一个五短身材,肥头大耳的男人端着醒酒茶走进来。
“应大哥,你终于醒了,你的酒量远不及此,怎么就醉了大半天不醒?”胖子很高兴,将醒酒茶放在桌上。
“你是谁?”应伯爵问道。
胖子的笑容突然凝固:“应大哥,你怎么了?我是阿庆啊,你的小弟西门庆。”
“那我是谁?”
西门庆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哭丧着脸,跪在床边,声音哽咽:“大哥,你不要吓我。你是清河县鼎鼎有名的千户之子应伯爵啊。”
我当然知道你是西门庆,我是应伯爵,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应伯爵暗忖。
不对,西门庆是兰陵笑笑生根据水浒传编撰的人物,按说来,他是北宋时期的人啊,怎么出现在明朝的现在?
乱了乱了,一切都和《金瓶梅》里不一样,我才是身材伟岸,有六块腹肌,清河县兄弟会的大哥。
眼前这个肥挫丑,连进兄弟会的资格都没有的生药材老板西门庆,只是供我使唤的小跟班。
我拿了西门庆的剧本,还占了谢希大千户之子的身份。
那我为什么要把主角写成西门庆?应伯爵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记住,两天时间里,做你爱做的事情,关注与时代不符合的东西。”应伯爵想起银发老头的话。
现在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吧,就当时空旅游好了。
“大哥,大哥。”西门庆凑过来,递上一张纸,贱兮兮地轻声说道:“你让我找的吕祖那首诗,我抄来了。”
西门庆打开,上面字迹娟秀,看不出这个死胖子字还写得不错。
“二八佳人体似酥......”
“嘘!”应伯爵刚念完一句,西门庆打断,慌张地看了看四周:“大哥小声些,这里毕竟是道门的地盘,让那些道士听到他们老祖宗写这样的诗,不好看。”
“怕什么?”你一个小商人怕他们,我可不怕,应伯爵继续念道:“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好诗,不过有一句需要改改才好。”
“哪句?”西门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实在猥琐。
“腰间改胯下。”
“妙,实在是妙,更直白更准确也更容易想象,大哥实乃旷世奇才。”西门庆笑得更贱了。
旷世奇才个毛,老子以后还要写一本以你为主角的绝世奇书。
咳咳。吴道官拿着拂尘站在门外咳嗽了两声,脸色很不好看。
应伯爵连忙穿鞋下床:“吴道官,我的兄弟们去哪里了?”
“天黑之后,他们就和那群勾栏院的......”吴道官组织了一下语言:“文化艺术表演者深入探讨文化艺术去了。”
一群LSP,应伯爵腹诽。
这时,门外一阵喧闹,花子虚、谢希大等兄弟会的纨绔子弟们探讨完文化艺术回来了,他们还带来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
老三谢希大走在最前面,他是清河县李知县的小舅子。
谢希大:“大哥,你终于醒了,去年结拜兄弟时的游戏还记得吧?”
“什么游戏?”
谢希大走到女人面前,将她怀里的婴儿抱过来。
应伯爵的大脑闪现出去年的往事,一年前,他和这群纨绔子弟结拜十兄弟,玩高兴了,便想出一个游戏:
在勾栏院叫来一个唱戏的女子,十兄弟轮流和她深入交流,直到她怀孕为止,然后让她生下孩子,十兄弟和这孩子滴血认亲,看谁会拿大奖,是这孩子的父亲。
太荒唐了,看来哪儿都有海天盛筵。
应儒生为穿越到这样的纨绔子弟身上感到有些羞耻,不由得脸红起来,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从今以后,我得改变这群二流子权贵子弟的做派。他心里想道。
谢希大等人兴高采烈地拿来一碗水,将婴儿的手指割破,婴儿的哭声响彻天际,抱婴儿的女人心痛地流泪,但不敢阻拦,只得一边亲孩子的额头,一边期望他们能让孩子少受点苦。
孩子的血滴落在那碗水中,就像他的生命坠入在这个世界任由别人游戏。
“大哥,你先来。”老三谢希大将碗端到应伯爵身前。
应伯爵只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心痛,还有恶心,他看见其他兄弟都在笑,都在期待最终的结果。
但他怎么都笑不出来。
人,不能生来就成为别人的玩物。
他看向那对母子,母亲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在原来的世界,她还是一个正在念高中的孩子,憧憬着爱情,满怀着人生的希望。
但在这里,她只能流着泪,将孩子流血的手指含在嘴中,哄着孩子早点安静下来。
应伯爵夺过谢希大手里的碗,扔进一旁的草丛中。
“大哥,你这是?”
“从今以后,我们兄弟会不能再干这种事。”应伯爵严肃地说道。
“大哥你怎么了?这游戏可是你当初提出来的啊。”谢希大甚是不解,眼前这个大哥怎么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似的,问出了其他兄弟心中的疑惑。
我提出来的?狗日的应伯爵,作孽啊。
应伯爵的脸又红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总之,以后不能再玩这类游戏,我们可以风流,但不能下流,不能不干人事,要树立良好的核心价值观。”
“大哥你在说什么?”老三谢希大摇摇头:“那这孩子怎么办?”
这时,吴道官咳嗽了两声。
他还在这里?应伯爵感到更羞耻了,问道:“吴道官有话要说?”
“应大人,我师兄沈虚想见见你,他在后山等你?”
玉皇庙是道门的地盘,而道门和佛门是当今江湖上最大的两个门派,吴道官是道门掌门人的弟子,他师兄的面子不能不给。
碰巧可以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你们想想办法,我先去见见沈道长。”应伯爵说完跟吴道官走了。
西门庆在后面喊:“大哥,我去给你熬雪梨银耳汤,你回来就可以喝。”
夜空很干净,玉皇庙前厅有些喧嚣。
吴道官提着一盏灯笼,带着应伯爵往后山走去。
昏黄的灯光映着石板路,虫鸣声越来越大。
“大人,你可听说我道门的至尊法宝重现江湖一事?”吴道官一边走一边问道。
“都是传言,我不大相信,传言还说至尊法宝在我应府呢。”提起这事,痛苦的往事涌上心头,应伯爵的爹应元秀就因这个传言而死。
等等,应伯爵心里咯噔一下,穿越过来就遇到至尊法宝重现江湖之事,难道与银发老头要找的东西有关?
“听说智慧和尚又到了清河县。”
智慧和尚就是应伯爵的杀父仇人。
应伯爵没有搭话,世人都知佛门与道门争了几百年的天下第一,吴道官这句话有没有借他应千户之刀杀佛门的意思,不得而知。
两人沉默着又走了一会儿,来到山脚下。
吴道官将灯笼递给应伯爵:“大人,我师兄在前面等你,他有要事相商。”
至尊宝现身,道门的沈虚道长来到清河县,估计佛门的永福寺也来了人。
应伯爵接过灯笼,向山间小道走去。
石板路越走越窄,石板之间的杂草越来越深,不知何时,听不到虫鸣声。
又走了十来步,有薄雾从两边的树林中吹来,灯光愈加昏暗起来。
路面湿漉漉的,水滴沿着石板路一直到看不见的地方,不对,空气中有血腥味儿。
应伯爵蹲下,用手指沾湿漉漉的地面,闻了闻,是血。
“沈虚道长。”应伯爵连喊三声,没人回应。
哎!一声幽怨的叹息传来,是个女人的声音,但虚无缥缈,不知在左还是右,前还是后。
应伯爵回头,看不到玉皇庙的灯光,明明刚才就在那儿。
“沈虚道长。”他又喊了一声,仍然没有回应。
玩我吗?应伯爵有些生气,决定往回走。
但那哪是回去的路,明明刚才没走多远,现在走了很久都不见进山的地方,更不见玉皇庙的踪迹,仿佛消失了一般。
应伯爵有些纳闷,又走了一段。
但仿佛这个世界就只有这条路,除了两边的树林,就是这条永远走不出去的石板路。
应伯爵抬头看天,刚才晴朗的星空一片漆黑,星星不知去哪儿了。
他站在原地前后看,不知该往前还是往后。
也不知哪边是前,哪边是后。
哎!女人虚无缥缈的叹息再次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搞什么鬼,道门就是邪乎。
但应伯爵偏偏是个不信邪的人,我堂堂六品炼神境武者,还怕他不成。
应伯爵暗运气机,眼观八路,耳听四方,大步向前走去。
哒、哒、哒。
有脚步声跟在身后。
他猛然回头,除了薄雾,什么都没有。
“出来。”应伯爵大声喝到,向四周寻找。
一阵风吹来,夹着血腥味儿。
应伯爵看见树林里有人影晃动,终于找到你了,他大步跑去,只见一具女尸吊在树上,随风摇晃。
血啪嗒啪嗒从尸体上掉落在地。
应伯爵感到身后有人,运足功力,一掌拍去。
但哪儿有人,他打了个空。
胆子再大,也有些发憷。
他闭上眼睛,运功给自己壮胆,他听着周围的一切,期望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再次出现,然后给他致命一击。
咔嚓咔嚓。
树林远处传来细微的声音,他急忙奔跑过去。
一条黑狗夹着尾巴正在撕咬地上的女尸,那女尸已经被咬掉一半,半个肚子都没了。
但她的头完好无损,睁着眼,好像在望着应伯爵,脸上还带着笑。
黑狗有所觉察,向他看来,眼睛发着绿光。
呜......
黑狗龇牙,猛然扑来,应伯爵一掌打在狗头上,黑狗一命呜呼。
啧啧啧。是那个叹息的女人。
应伯爵听清了方向,朝她奔去,跑太快,灯笼熄灭。
周围一片漆黑,但对六品炼神境武者来说,夜间避开障碍物奔跑,不是问题。
奔跑了一阵子,估摸着到达了那个传出声音的地方,仍然不见有人。
“谁?滚出来。”应伯爵已经满身是汗,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听。
但这一次,除了带血腥味儿的风,什么都没听到。
良久,他睁开眼,缓缓地向四周望去。
有一点黄豆大的灯光在树林深处发出昏暗的光,他慢慢走过去,越来越近,灯光越来越亮。
那是一盏挂在树上的灯笼,灯笼下面,停着一个红色的轿子,地上有一个箱子。
应伯爵运功护体,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他死死盯着轿子的帘子,不知里面有什么,会不会突然飞出来一个什么玩意儿?
离轿子还有十来步,他感觉脖子上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抓,是一只残缺的手臂,像刚才黑狗撕咬的那个人的手臂。
这断手什么时候抓在我脖子上的?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应伯爵开始害怕起来,汗如雨下。
他死死盯着轿子,扔掉断手决定继续向前。
或许,轿子里就有他想要的答案。
他走得异常小心,最后几步,他停了下来,咽了一口口水,运功拍向轿子,帘子在气机的作用下打开。
里面有什么?
帘子归位太快,他没看清楚,又一次拍过去,这次看清楚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应伯爵松了一口气,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既轻松又失望。
他走过去掀开帘子确认,确实什么都没有。
当他放下帘子,地上那个用红绿漆描着牡丹花的木箱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应伯爵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他知道,那个叹息的女人应该就在某个黑暗处看着他。
他缓缓走过去,一手运功防备,一手打开箱子。
一个女人的人头映入眼帘,她睁着双眼看着应伯爵,脸上带着笑。
正是黑狗啃咬尸体的那个死女人。
应伯爵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但人头旁有一块粉色的布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表妹王书亦穿的粉色吊带衫。
应伯爵大吃一惊,难道表妹也穿越过来了,还遭遇不测?
他没有多想,也不再害怕。
伸手捡起人头旁那块粉色的布,果然是表妹穿的吊带衫。
“哥,救我。”空中响起王书亦的求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