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妍又来到西街,小四家。
昨晚天太暗没留意,今天,才发现房子旁边好些喜乐班的人出入,原来,小四家就在喜乐班旁边。
福伯认得纪妍,让她进了屋里。
小四在厅里看书。
纪妍问:“小四,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小四放下书,温和道:“好了。只是还有些乏力罢了。”
纪妍问:“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有点饿。”
纪妍马上挽起袖子:“我给你去做一下吧。等一下啊。”
小四道了谢,微笑着,看纪妍进了灶房。
纪妍进去后,福伯端着碗从门口伸出头来,一脸无奈。这骗人呢,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不一会,纪妍就出来了,做了三个菜,又舀了白米饭。
“吃吧。”
“好!”小四拿起碗就吃,津津有味的。
纪妍回灶房收拾去了。
晚饭过后,纪妍提议到旁边喜乐班,看看在宫里被打的老生小毛。
小四点头,跟着她一起过去。
小毛被打得不轻,还躺在床上不能动,久不久嗷嗷叫两声。
小毛看人来了,想起来。小四上前制止,让他躺下。
纪妍心里挺内疚。她知道小毛是替小四挡了一顿打,心下也十分敬佩小毛这种义气。
便道:“小毛,我略懂针术,能让我给你针灸吗?可以缓解下痛苦。”
小毛点头同意。
小四把他扶坐起来,褪下衣衫。
纪妍拿出随身银针。用火消毒过后,瞬间凝神静气,一次拈起三根银针,极快地刺下穴位上。
这动作快如闪电,小四竟也没看出来她是如何走穴,三根银针已经插在穴位上了。
小四不禁眸色深了深。
停针期间,纪妍又开了一张方子给班主,叫照方煎药给小毛服用,班主千恩万谢。
趁纪妍转身净手之际,班主见小四一直扶着小毛,示意想上前换他来扶,却被小四眼神谢绝了。班主只得讪讪地退下。
停针约莫一柱香时间,纪妍才拔了针。
小毛已渐渐没有叫疼,表情越发舒展,躺下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
班主高兴得抹着泪,欣慰道:“可睡过去了,熬了一天一夜,可算能睡一会了。纪姑娘真是活菩萨啊!多谢你啦!”
纪妍道:“班主客气了,能帮到他就行。我明天再来为他针灸一次。”
班主连声道谢。
小四看着纪妍刚才无论行针拔针都是行云流水,快得无法分辨,心里一直好奇。
出来后,俩人在院子里溜达,小四便问道:“阿妍,刚才看你行针迅速,功力浓厚。能冒昧请问,你的针灸师承何人吗?”
纪妍一顿,边回忆边道:“小时候无意中落水,被师傅救了。他脾性古怪,不准我对外说他是我师傅。却硬要收我为徒弟,说要找个人继承衣钵。
我跟他说,不想学,他还追着我硬要教我。说这是他的绝学,让我不要不懂行。
平时就拿家里人来练练手,石头被我练怕了。石头,我|干娘的儿子。一看到我拿针来,就跑。哈哈哈……”
俩人停靠在台柱子前,小四静静地听着纪妍说,也不再多问。
他随手拿出一块木头来,用小刀雕刻着,不时搭一下话。
很简单的话题,俩人都能聊很久。
虽然,大多数是纪妍说,小四偶尔说一两句。但他所说的,多半刚好能一针见血地切中问题要点,让人十分惊喜,拍案叫绝。
纪妍想,或许,这就是说书人常说的知音吧!
纪妍一个人说了一会,意识到是不是说多了,问:“我,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小四放下手里的雕刻,递给纪妍,“给你。”
这是一个很小的正在跳舞的小姑娘,雕刻得栩栩如生,十分传神。
“真漂亮,雕得好好啊!”纪妍爱不释手。
“喜欢就收好。”小四满心满足。
“等一下!”纪妍站起来,跳着脚,折下一条树枝,穿插几下,就编出了一把草剑,下面还缀了一只漂亮的蝴蝶。
“这个送给你!”
小四接过她的草剑,神情如接收了神祗的恩赐一般,满眼珍惜,爱不惜手。
他当着纪妍的面,把这把草剑收入了怀里。
纪妍好笑道:“我要不要也珍而重之地把这小人偶珍藏起来?”
“你说呢。这个人偶是我之前看过一个女子跳过一次舞,一直忘不掉。不知道还是否有幸能再看一次。”
“你喜欢看跳舞吗?”
“嗯,很美的舞。广陵散,你会吗?”
纪妍微顿,这么巧?她可不就会吗?
也没想太多,道:“我会呀!想看我跳吗?”
小四显得有些讶异:“你会?这真巧呀。方便吗?我想看。”
纪妍走到中间搭建的表演高台上,摆好动作,正酝酿着情绪。
此时,台下响起了一道清冽的萧声,小四正拿着一支竹笛,为她伴奏。
悠远抑扬的乐声中,纪妍随着笛声,在月亮的清晖下,踮起脚尖,舞动起来。她的舞姿轻盈飘逸,灵动高远,仿若仙人。
小四静静地凝望着。那高台上的女子,与记忆中的她重合,却又比记忆中更近在眼前,更真实可得。
那悠远的笛声似乎带了一丝丝复杂的情绪。
当笛声止,舞蹈停的时候,两人在月下对望着,各自听着自己胸膛中的心跳声,长久的沉默……
纪妍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笑着走下来,轻拍着小四的肩膀,笑道:“怎么样?跟你之前看过的有何不同?”
小四笑着道:“你跳得很好看,各有千秋。”
纪妍便高兴地咯咯直笑,俩人又聊了好多关于舞的话题。
有时候,朋友就是如此,当你想说时,他愿意听;当你说时,他能听懂;甚至能给你一番正中你心的见解,这便是知音。
言毕,两人皆会心一笑,直道相逢恨晚。
夜色已深,纪妍要回府,小四送她。
月华如醉,纪妍心情不错,跟小四边走边聊着。
无论纪妍说什么,小四还是能接出有趣的话题。
到了门口,纪妍还有些意犹未尽。聊得真尽兴啊!
纪妍高兴得一不小心道:“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跟你聊得好开心,我们注定能当好朋友。先进去了。你路上小心!”
说完,纪妍自己都愣住了,咬了下嘴唇。
哎呀,这一高兴就得意忘形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呀!
边恼恨着自己,边转身跑进了纪府。
小四站在阶下,望着那抹消失的身影,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纪妍回到自己房里。又想起跟小四聊的那些话题,心情还是感觉愉快极了。
从小到大,也没有人能跟她这么聊得来。
大家三观一致,甚至对于国仇家恨的看法,竟也如此相似。
小四这个朋友,着实不错!
第二天,前厅早饭。
纪蓬叫纪妍去看戏。
纪妍道:“不能去,我今天还要忙呢。你找别人去看吧。”
纪蓬脸一下耷拉下来,“怎么你这个打工的,比老板还忙啊!”
秦森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继续吃饭,不理他。
纪蓬只好对秦森道:“去看戏吧,太无聊了。”
秦森道:“戏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些吹弹哄唱,恬脸求生活的小把戏。”
纪妍听了,不高兴了:“戏子又如何,世人说戏子无情。而我却看到他们为了生活而努力坚持的样子;也看到他们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不顾个人生死的大义。
这些,可比有些人,对别人的努力视而不见,眼光狭隘,偏激,自命清高,自以为高高在上强太多了!
按我说,这种高高在上,看不起众生为活着而努力的人,才是真正的无情无心之人!才真正的该让世人耻笑!”
秦森听着纪妍的犀利言词,有些莫名其妙,“我没有耻笑之意。只是实话实说。”
纪妍还要反驳,眼见着俩人又犟上了。纪蓬赶紧来当和事佬,为俩人打圆场。
但两人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想搭理纪蓬。
纪蓬这下可委屈了,趁势嚷嚷道:“哎!我说怎么我混成这样子了?一个两个都不搭理我!
我怎么了我?我又热心,又善解人意,又体贴,又好玩,怎么就这么不受人待见了呢?太伤人心了!”
纪妍稍平静了些,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不知道为何,一听秦森说话就火大。
她瞧了瞧秦森,他倒是一脸平静。
纪妍转头安抚纪蓬:“真没有不理你,只是……这不是刚气头上嘛。不陪你看戏,也只是没有时间。我在忙,你不是知道嘛。”
纪蓬听着,马上闭上嘴,眼瞟了秦森一眼,小声道:“哦,知道了。”
秦森本在喝稀饭,闻言警觉地放下勺子,看着纪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纪蓬马上起身就往外跑。
“你别为难他!是我,是我逼他帮我的!”
纪妍道:“我想做丞相府的单子,不想放弃。我让纪蓬帮我走通丞相府的路子。等下我再过府帮丞相夫人试妆。”
秦森看着纪妍那执著的样子,咬着后槽牙,眯着眼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纯粹找死!”说完便拂袖而去。
纪妍静静|坐着,看着眼前的稀饭,喃喃道:“那是你没有经历过无法掩埋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