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允不动如松:“您说。”
还他说!
还装蒜!
白元海气血上涌,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放烟火,全是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你!”他高举起手杖,一副随时都会落在白承允背上的架势,“今天白天去了哪里?见了谁?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一一给你提示?”
白元海自年龄大了后,时不时会像个老小孩一样气得上蹿下跳。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白元海真正生气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肃穆。
一如现在。
但白承允依旧没什么反应,“爷爷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何必再问。”
“你说我为什么再问?”白承允这副虱子多了不怕咬的阵势彻底惹恼了白元海,既然说不通,那他就干脆挑明:“你可真是我的好孙子,当年口口声声告诉我苏振川死了,连你妈和兰儿都相信,是你亲手拔的氧气管。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他被你藏了起来,藏了这么多年,并且就藏在我们自家的疗养院里?”
可真是熟读了孙子兵法,将这招“声东击西”玩了个透彻啊!
白承允没说话,白元海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只径自围
着白承允转着,不停地数落着他。
“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你还小,不懂父子之间的感情对你父亲没有留恋,我不怪你。但那是我的儿子,我从他小时候就开始认真培养的亲生骨肉!可我最重视的这个亲生骨肉,却被苏振川几刀结束了生命,苏振川亲手杀了他!我半截身子入了土,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体没体会过我心里是什么感受?
“当年你亲手把苏清月送进监狱,名为报复实则是保护她,为了不让你妈对她下狠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她出狱,你们又纠缠在一起,我依然可以不勉强你们,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苏振川是个死人。他以他的性命抵了我儿子的性命,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咽下这口怨气,我才能接受苏清月!
“可现在有人告诉我,苏振川没死?他当了几年植物人,今天还醒了随时都能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我的儿子,却要长眠于地下,永远都不可能醒?”
白元海想到逝去的儿子,心脏就一阵绞痛。他看向属于他儿子的那个牌位,这么多年了,还是新的,像是
昨天他才亲手写下牌位上的字。
他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忍过心里那阵痛后,再睁眼时,眼底落入冷酷:“你今晚就跪在这里,什么时候你父亲托梦说他原谅你了,你就起来。另外,苏振川既然还活着,那我也不可能去亲手杀了他。但让他再留在湖城,不可能。包括苏清月和心柑,从今天起,我不想再在湖城看到任何苏家的人出现。”
白承允垂在身侧的双手倏然一紧,沉静了一晚上的脸色终于裂了一丝改变:“爷爷!”
“怎么?我让苏清月离开湖城,你舍不得了?”白元海何尝不知自己这个孙子对苏清月的深情,“好,苏清月不离开,也可以。你要继续和她纠缠,我也不拦。但我不会放过苏振川。他不是醒了?那当年的帐我们就要好好算一算,就是不知他那把老骨头,能在狱里撑多长时间了。”
白元海不容拒绝的坚决,表明了他的态度。
要不苏清月离开,要不苏振川入狱,没有第三个选择。
白承允眼底的光渐渐归于沉寂,祠堂的光线投在他身上,落了一层昏暗的剪影。
那剪影在长久的凝固后才微微一动,声音也
随之逸出:“我会送苏清月离开。”
白元海绷紧呼吸,握紧了手里的手杖。
白承允宁愿选择让苏清月离开也不伤害苏振川,为的是那条人命?他自认为自己的这个孙儿,从来不是那么重视生命的人。
白承允如此对待苏振川,不过是因为苏振川是苏清月的父亲,他为了一个苏清月,宁可放弃心里最重要的!
白元海无法确定这般痴情,对一个家族掌权人来说,到底是对还是错,是祸还是福。
他长叹一口气:“好,既然你说要送她离开,那就别跟我玩文字游戏,她前脚刚走,你就后脚跟上。我要你——”
白元海一顿,长指指向儿子的牌位:“对着你父亲的牌位发誓,此生不再和苏清月有任何纠葛。我不会糊涂到让你们此生不再见,但如果你们还有半点感情牵连,只要我白元海还有一口气在,我就,绝不允许!”
白承允依旧直挺挺跪在那里,脸色寡淡,视线也寡淡。
对于白元海的条件,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白元海的话,并不能在他心底引起任何波动。
“好。”他最终给出了一个字。
算是达成了协议。
白元海知道他这个孙儿不轻易表态,但一旦说出口的承诺,就一定会遵守。
他态度缓和了些:“别怪爷爷逼你。是这白苏两家的世仇,是永远都过不去的坎。人活一辈子,可以忘掉很多事情,唯有仇恨,是谁都磨不掉的。”
所以纵然他喜欢苏清月这个孩子,但再喜欢,也终究抵不过“仇恨”二字。
夜已深,秋寒露重,这几日因为降了一股冷空气,夜里偶尔也会下霜。
难得白承允这么配合,白元海嘴上下着狠,但到底不忍心白承允在这么寒的夜里跪上一夜。
他拄了拄手里的手杖,“别以为你答应的这么痛快,我就会原谅你。在这里跪上三个小时,我会让人盯着你,一分都不能少。”
说完,挺拔的身姿出了祠堂,没入了浓烈的夜色中。
冷苍见白元海走了白承允还没出来,就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了。他吸了口冷气,壮着胆子开门进去:“先生,我来替您吧。”
作为白承允的下属,主子受过,他代为受罚,不为过。
白承允垂着眼睑看着地面上的大理石纹路,在冷苍要过来扶他时,他一抬手:“去做你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