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鹏刚回到训练场,就被班长通知教导员让他去办公室谈话。
“一定是因为那个人过来的原因!”梁建鹏的心里很不畅快,“除了会给我添乱,他还能有什么用!”
梁建鹏一路小跑,来到教导员的办公室门口。
“报告!”梁建鹏的心中惴惴不安,十分忐忑。
“进来。”教导员正在桌前批阅着文件,头也未抬,便道:“来,坐。”
“梁建鹏,你的父亲…”教导员合上文件,刚开了个头,便被梁建鹏打断了。
“对不起,教导员!都是因为我家里的事没有处理好,影响了训练,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从今天起,我一定会加倍认真训练,不让家里再来干扰。”梁建鹏低下头,一副犯了错的模样。
“家里的干扰?”教导员面露疑惑之色,“你的父亲十分关心你的情况。还有,母亲去世,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队里说?”
梁建鹏抿了抿嘴,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教导员注视的目光。
“我们是部队,但也是大家的第二个家。我们不仅要做好对每个士兵的训练,更应该关心、关注大家的生活。你的家里遇了事,队里只要能帮得上忙,你一定要说,千万别自己闷着。士兵的精神文明建设,也和作战训练同样重要。”教导员起身,走到梁建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你们这一代基本都是独生子女,父母就是你们最亲的人,遇到事也没人商量,一切苦难就只能自己消化。”
“谢谢教导员关心,我可以。我没有问题需要部队帮助解决!我有信心做连队里合格的战士。”梁建鹏口不对心道。
“你这个小鬼!人在年轻的时候啊,总是觉得天大地大,自己的感受最大,什么都不在乎,尤其是来自父母唠唠叨叨的所谓教育,那是听都不要听的,搞不好还要再反驳上两句,好像这样才能凸显自己的特立独行。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也看了不少人世间的百态,这个时候才会明白父母的不容易。”教导员道。
梁建鹏一言不发,只默默听着。他的心里自有一番盘算,对于那个人,他根本不配算作是父母,只是一个曾经的、遥远的记忆。梁建鹏自然是不会同教导员谈论那个人从前不堪的过往,说到底,终归是自己的家事,没必要把千疮百孔的一面全部抖落出来。
“小鬼,怎么不说话了?明年就要转业了,自己有什么想法和打算吗?”教导员问道。
“家里给我安排了一个医院的工作。”梁建鹏顿了顿,又补充道:“是在我妈妈生前的单位。”
“是顶职吧?”教导员起身给自己的杯子里添了点水,又摆了摆手,让梁建鹏坐下,给他也倒了一杯。
“是,教导员。”梁建鹏双手接过教导员递来的水杯,又道:“谢谢教导员。”
教导员笑了笑,脸上漾起几道褶子,“不用这么拘谨嘛!这老话常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爱如山,母爱如水,是一点都不假啊!来,喝茶喝茶,尝尝我战友带的松山云雾。”教导员道。
梁建鹏轻呷了两口,果然唇齿生香。
“这走上社会之后的生计问题,算是解决了,还是个吃香的铁饭碗,你和咱们连队里的大多数人比,已经赢在起跑线了。你自己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咱们呀,就是扯扯闲篇,这一不作数,二不当真,讲哪儿就到哪儿,这话啊,不出这门,说什么都可以。”教导员道。
“真的说什么都可以吗?”梁建鹏将信将疑道。
“嘿,你小子平时思想教育课不上呀!咱们连队里说话那都是一个唾沫一个钉,哪有不算数的!”教导员道。
“那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假的啊?”梁建鹏怯生生道。
“哈哈,你放松些,我除了是你的教导员,也算是你的一个长辈。我算是60年代末,勉强也是能靠的上你父母那辈。今天难得有机会跟你们这帮80后的战士交流交流思想,你呀,畅所欲言,不必有什么忌讳。”教导员道。
“那我可就真说了。”梁建鹏顿了顿,“军人不能纹身,不过等我转业之后就没有这个限制了。”
“你想纹身?纹什么?”教导员好奇道。
“把妈妈的样子纹到背上,从此,让我来背着她。以前都是妈妈背负着我生活,尽心尽力的照料着我,我这个做儿子的还没成才,还没来得及回报母爱,她就已经离开了,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上了,我能做的,就是带着她的希望,用力的活下去,好好的活,要活的争气,让她在天上看着我觉得欣慰。”梁建鹏哽咽了,眨巴眨巴了眼睛,眼角有些湿润。为了不让眼泪留下,他扬起了头,看着天花板,做深呼吸,调整着状态。
“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教导员递来几张纸巾。
“不哭了。在家都哭过了。哭解决不了问题。”梁建鹏红着眼睛道。
“你呀,年纪轻轻的,太端着。给自己设限太高,提的要求太高。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适当的时候宣泄出来,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生活。”教导员道。
“对不起,教导员,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长大了,要像个男人一样去跟生活作斗争。我小的时候一直以为长大是一件遥远的事,现在才发现,长大有时只需要一瞬间。”梁建鹏道。
“嗯,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的确是思想意识有了提升的表现。无论在哪,都要把人做好,把事做好,无愧良心,无愧自己,这样老了才不会因为操劳半生,碌碌无为而感到后悔。”教导员背着手,望着窗外的夕阳,道:“你先回去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跟队里说。还有就是,你的父亲的确也不容易,当然,这些都是你的家事,外人不知缘由,是不适合掺和其中的。只是不希望等你到了人生的另一个年龄段,再对现在的选择后悔。”
梁建鹏也站起了身,看着被夕阳洒下的金光照耀着的教导员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机械的说着,“谢谢教导员,教导员再见。”便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