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12月31日是个礼拜五,上天的安排还真是上路子,无论是元旦法定休假还是双休日,都是值得欢庆的休息时间。
梁建鹏却是差一点没有赶上学校在这一天组织的观影活动。
起因是梁妈在前一天的晚上,又一次在家里挨了揍。
梁爸似乎患上了狂虐施暴症,无论梁妈做了什么,哪怕只是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只要梁爸不高兴了,就会毫无征兆的立即上前对着梁妈拳打脚踢,直引得梁妈不住的哀嚎着叫救命,这才罢手。
之前梁建鹏只要看到妈妈被打,便会上前拽住梁爸,或用自己弱小的身体护住妈妈。可如此一来,梁爸打的更凶了,常出言道,让梁建鹏滚到一边去看着,否则就要把梁妈打死。倘若是不去救妈妈,梁爸便只骂骂咧咧的打上几下,妈妈哭喊上几声也就完了事。
如此几次下来,一家三口便条件反射似的,一个上前打,一个趴在地上求,另一个则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大声的从1数到100,假装一切没有发生。
“妈妈,我求求你,和爸爸离婚吧!”梁建鹏低声哀求着梁妈,他已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同妈妈说着一样的话。
“鹏鹏,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妈妈不会离婚的。你爸只是这几年来脾气不大好,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的,皮肤嘛,青了红了肿了,过几天也就好了,不碍事的。”梁妈习以为常的道。
“妈妈,你感受不到家里的不正常吗!”梁建鹏对于妈妈如此的回应态度,实在感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什么叫正常?一个家庭里,有爸爸,有妈妈,有孩子就叫正常。缺了任何一个,都是不完整的。妈妈爱你,妈妈不希望你生活在不完整的家庭里,会被别的同学笑话的,你以后结婚找对象人家都嫌弃的。”梁妈解释道。
“妈!我根本不在乎家庭成员是否完整!我在乎的是你的感受!是你能不能在这个家里感到幸福、快乐!”梁建鹏近乎有些嘶吼起来。
“幸福!妈幸福!妈只要每天都看到鹏鹏呀,妈就觉得幸福!看着我的鹏鹏一天比一天长大,一天比一天的高,妈就是吃再多的苦也愿意!”梁妈看向儿子的眼神里写满了心疼与宠溺。
“可是妈,我觉得不幸福!我觉得不快乐!我受够了这样的家庭!受够了你跟爸爸的不和谐!我只想要个普普通通正常的家庭生活!”梁建鹏的声音略带哭腔。
“你以为别的家庭就都是正常的么,就没有这些生活里的鸡零狗碎了?你还小,太天真了。我告诉你,其实每个家庭都是过的差不多的,没有这样的事,也会有那样的事。哪有什么太太平平的人家,只不过你看到的都只是人家愿意让你看到的一面,大家都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最丑陋的一面藏在最里头,你不去别人家里过日子是不会真正了解的。”梁妈耐心向梁建鹏解释道。
梁建鹏感到一阵窒息,为何母亲与自己的感受是如此的大相径庭,只恨自己现在还太过弱小,无法对抗父亲保护母亲。如果外婆能回来住就太好了,至少有外婆在的时候,梁爸会收敛许多。
就这样,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梁建鹏想着与妈妈的对话内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浑身上下焦躁不安。
等天边有些蒙蒙亮,梁建鹏听到了送奶工送牛奶的声音,呯呤砰隆的瓶子碰撞声,这才沉沉的睡去。
于是早上起床便迟了,加上睡眠不足,身子懒懒的,行动也较平时缓慢了不少。本来背着书包就出了门,等出了小区,突然想起今天上午学校组织大家看电影,下午放假,不用背书包,就又赶忙跑回去放下书包。等再出门,骑车骑到了一半,又想起许愿纸没拿,今天可是截止日期,如果不投放到时光胶囊里,胶囊便会关上门,自己的千禧年愿望就会落空了。
想到此,梁建鹏咬了咬牙,义无反顾的逆向将自行车蹬的飞快,又回家拿了许愿纸揣进裤兜,这才匆忙赶去学校。
刚到学校门口,便见停在路边的十几辆大巴车按序开出,梁建鹏心道,“不好!”此时已很难分辨哪一辆是自己年级,自己班级的大巴车了,再想上车恐怕是极难的,只得鼓足了劲,一路蹬着自行车跟随着大巴车行驶的方向走,小腿肚子差点抽了筋。
等到了青春剧场的门口,倒是胡忆南最先发现了梁建鹏,赶忙伸长手臂,向梁建鹏摇着手。
“怎么才到,还以为你不来了。”胡忆南道。
“我,我起迟了!又,又折腾了几下,对,对不起,诶,让我喘口气!”梁建鹏一路狂奔,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在终于赶上了大部队。
班主任张静静拿着花名册,挨着个的清点着人数,见到满头大汗的梁建鹏,这才道:“你怎么回事!今天跨年,我不想批评谁,但是集体活动,一定要有时间观念!早上咱们班就是因为等你,全年级集合的最早,走的最迟,真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梁建鹏伸出手抹了抹流到颈脖子里的汗水,抱歉道:“对不起张老师,我下次一定注意!对不起,对不起!”
张静静只当做没看见,没有再理会梁建鹏的歉意。
“梁建鹏,你的愿望纸投递了吗?我听说今天下午5点时光胶囊就会关闭,过了这个点可就来不及了。”胡忆南好心提醒道。
“我就是为了回家拿愿望纸,这才迟了!”梁建鹏背靠着座椅,掀起穿着的厚重毛衣、衬衫,不停的扇着风,想让衣服里包裹的热气散去一些。
“你这样会着凉的!快别掀衣服了,给你面巾纸,手伸进衣服里把汗擦干。”胡忆南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了梁建鹏,梁建鹏心怀感激的接过,连声道谢。
看电影时,梁建鹏十分的认真投入,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随着剧情或哭或笑。待看到沉香终于长大了,变的有力量,成功营救了三圣母,母子终于团聚时,梁建鹏有感自身的家庭情况,嚎啕大哭起来。
“梁建鹏,你还好吧?”胡忆南忍不住用胳膊碰了碰梁建鹏。
“你还有纸巾吗?再给我点儿。”梁建鹏的两只手上,前襟的衣服上、地上满是沾满眼泪鼻涕汗水用过的纸巾。
“没有了,就带了一包,都给你了。”胡忆南望着泪流不止的梁建鹏,搞不懂这不过是一部动画电影,为何这位同桌的反应如此巨大。
待电影散了场,全校同学按照来的时候的顺序,依然坐着大巴车回去。梁建鹏却因为骑了自行车来,不能扔下不管,只得又奋力骑着自行车回去,只不过回去的路上,他抄了近道,在第一辆大巴车到达前,赶回到了学校。
“现在是1999年12月31日,我希望自己可以像沉香一样,快点长高长大,把妈妈救出苦海。”梁建鹏一笔一划的在愿望纸上写了心愿,这才折叠好,满怀期待的投进了时光胶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