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报完警，做好笔录，到家已是天色擦黑。拖着满身疲倦，周妈自觉浑身已经被抽空，仿佛只剩一副没有了灵魂的空架子。
“你还知道回来！”周爸烦躁的在屋子里抽着烟，周正阳则窝在床上，抱着被子看着电视，眼见妈妈回来了，立即吓得下床伸手去关电视。
“你怎么又看电视！家里这个电视买的就是祸害！阳阳啊，你都初二了啊，怎么不知道上进要好的呢！妈妈单位里同事家初一的孩子每天都学习到11、12点，看书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看电视！你倒好，每天晚上8点准备守着电视剧，就有这么好看么！”周妈一进门见着父子俩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狠批。
周正阳听了妈妈的训话，抖抖霍霍的下了床，将摊在饭桌上的书包收拾好，这才又悄悄爬上床，蒙上被子，假装睡觉。
“你看看你，每天跟个炸药包一样，孩子都怕你，我看着也烦你，亚楠啊，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啊！”周爸抽完一根，又接着点上了一根，不大的屋子里烟雾缭绕。因为天冷，窗户只留了一条小缝透气，却实在赶不及周爸吞云吐雾的速度。
“周国庆，我没说你是吧！你看看你这些年来为这个家都做了什么！房子房子没着落，钱也弄丢了，你每天回来是给儿子做过一顿饭还是做过一次家务？每天就知道跟着姓孙的后面投机倒把的搞钻营，我看你的技工手艺也丢的差不多了，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嫁给你这样什么都拿不出手的男人！”周妈将一肚子的怨气都撒了出来。
“你！狗屁！许亚楠，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你不要以为你在个什么银行工作就了不起！我为什么抽烟？还不是你给搅合的！我告诉你，我现在都不知道明天怎么去单位！你知不知道现在厂子里搞淘汰下岗，我这么多年来巴着孙副厂长有多不容易，有多辛苦！你今天去一搅一闹，你想没想过我以后在厂子里面怎么混！大哥家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呢！你瞎眼？我还觉得我瞎眼了呢！娶你这样的女人进门简直是毁了我全家！”周爸的火气也被拱了出来，站起身来拍着桌子与周妈对吵起来。
周正阳吓得不敢吭声，赶紧用被子蒙住头，两只手伸出食指来堵住耳朵，借此逃避父母的争吵。
很快，事情的发展便得到了验证。
周爸周一刚到厂里，先是被车间主任追问：“你是不是得罪厂领导了？我听厂办人事说下一批的下岗工人名单里可是有你！”
紧接着，周爸被叫到了厂办人事处，要求签一份自愿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文件。
“凭啥！凭啥叫我下岗！我可是厂子里拿过先进的！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周爸看到文件傻了眼，说什么也不肯签字。
“国庆师傅，您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每一个被叫到厂办人事来签字的同志都跟你说一样的话，都认为自己干的还不错，下岗这种事再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可是国庆师傅，您给回忆回忆，您拿先进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规定了一个人拿过一次先进就一辈子都是先进了？就是您这种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心态，才让您落了后，是不是？”厂办人事处的经办人耐心对周爸道。
“我不服！你才来厂子几天啊！我周国庆对厂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想当年厂子里的哪个机器不是经我手的！不是我大言不惭，没有我周国庆，机修车间就塌了半边天！你们现在卸磨杀驴，良心亏不亏！”周爸叫嚷着。
“周师傅，您别跟我们吼啊，这安排谁下岗，谁留下也不是我们人事处决定的，还不是上面领导的一句话！我们只是个经办人，您别为难我们呀！”
“你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勾的我名字！我找他去！”周爸说着就要向外走。
“这些事吧，照理来说是厂长圈定的，不过吧...周师傅，您是老人了，咱们厂子里谁拍板谁做主还拎不清吗？您先冷静冷静，自己个儿琢磨琢磨，还是得罪了哪位神仙了。看您是厂子里的老同志，我才多说了几句。这份文件，您先带回去，想好了，沟通好了，签了字再来拿给我。对了，我得提醒您一句，您要是签了字，咱厂子里还能补您半个月的工资作为补偿，如果您不签字，就视为用工效率低下被淘汰，那可是一分钱的补偿都没有，您好好想想。”人事处经办人淡然的说着，向周爸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爸被这么一点，立马反应过来，直接往孙副厂长的办公室方向冲，不想刚爬上4楼楼梯，就被新安装的一排防盗门给拦住了去路。
“诶，陈秘书，这什么时候装上的？什么意思？”周爸看见陈秘书，连忙叫住询问。
“哦，是周师傅啊！这个防盗门上个礼拜就装好了，没办法，咱们单位人太多，个别工人同志也不讲究个身份，逐级汇报四个字就当是耳旁风，屁大点事就往厂领导办公室里钻。咱们厂子几个领导可都是亲民的，也不好意思拒绝啊，结果就愈演愈烈，严重影响了领导们的工作效率！这影响了领导的效率，就等于影响了厂子的发展，所以啊，没办法，只能以铁将军把门的方式来提醒大家，注意身份，有问题尽量基层解决。那个，我还得给书记送材料，就先走一步了。”陈秘书说着便甩开膀子匆匆离去。
周爸气愤的站在原地，摸着冷冰冰的防盗门，想起周妈在孙副厂长家大吵大闹的样子，便也喊道：“孙金泉，你给我出来！”
不想才喊上一句，陈秘书连忙往回跑来，小声道：“周师傅，快别喊了，孙副厂长出国采购设备去了，得一个月才能回来呢！”
周爸如同五雷轰顶般傻愣在原地，一个月！正好是他被裁的时间，看来这狗日的孙金泉早就算好了！不行，得上他家去！
周爸风风火火的骑上自行车就往孙副厂长家奔去，敲了半天门，隔壁邻居受不了了，开门道：“别敲了！你也是来找孙金泉的？他们家搬走了，说是房子太小了，搬到西郊的大别墅去了。”
“不可能吧！我前天来的时候他们一家人还在里面的！”周爸不敢相信。
“有什么不可能的！他们家昨天晚上搬的，来了2挂大卡车，搬到夜里1点才消停，吵死了！”邻居说完便‘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周爸欲哭无泪，感觉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