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秦岭只放了五天假,大年三十回到家他就带上东西去了小屋。
他把小屋里外收拾干净,炉子装上了烟囱,烧上了无烟煤把屋子弄得暖暖和和,又换了厚的被褥,一边做题学习一边等陈晚意。
她说过年会来的,秦岭从不怀疑。可是直到他初四要返校的时候陈晚意也没有出现。秦岭站在山顶上望着远处的群山久久地伫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陈晚意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下一次下一次她一定会来。
五一依然让秦岭失望,当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徘徊在山顶等待陈晚意的时候,他不知道的是陈晚意正在医院里剖腹生下了他们的儿子。
孩子脐带绕颈严重没有办法顺产。所幸母子平安,小家伙白白胖胖非常可爱。
高考结束后,秦岭住到了小屋里,他相信这么长的暑假陈晚意一定会来的。
录取通知书终于来了,他如愿以偿考入了自己心仪的军校。
他急着想把这个消息告诉陈晚意,可是一天天过去,陈晚意如同人间蒸发杳无音讯。
当孩子满百天的时候,陈晚意一家四口陪孩子拍了百日照和全家福,然后她迫不及待地收拾行李准备返回平城。
三个月来她恢复得很好,几乎看不出生过孩子的痕迹。
她没有喂奶,不是不想喂,而是没有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找了开奶师也喝了中药,可始终没有下奶,宝宝只能喝配方奶粉。
陈晚意很愧疚,但看到宝宝长得很好很壮实也释怀了一些。
月子里月嫂还开玩笑安慰她:“没有奶也挺好的,想吃什么吃什么不用忌口,生病了可以吃药不用硬挺着。最主要的是胸部不会变形,等孩子爸爸回来夫妻感情还会更好呢!”说的陈晚意一个大红脸。
因为宝宝不吃母乳,而且从出生以来一直都是和姥姥妈妈一起睡,所以陈晚意打算把孩子留给父母带,这么小的孩子她怕长途折腾会生病。
等她见到秦岭就会立刻一起回来,将来秦岭去了哪座城市,一家人就一起去那里生活。她被自己畅想的美好未来所打动有些兴奋。
当她从省城的机场坐车回到平城已经是傍晚了,她按捺住自己雀跃的心情来到提前订好的酒店。
晚上和刘婷婷一起吃了个饭,聊了好久。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洗澡化妆收拾停当,乘车直奔永泰镇而去。
她想不管秦岭在哪儿,家里人应该都知道他的行踪。去榆树沟应该是找到他最稳妥的方式。
永泰镇到榆树沟没有公交车,陈晚意只好步行前往,还好只有七八里路不太远。
八月份的天气,毒辣的太阳照着大地,乡村的水泥路面被烤得滚烫,好在山风清爽能带来些许凉意。
陈晚意打着一把遮阳伞,身穿一条鹅黄色连衣裙,裙子上的娃娃领配上她的半丸子头,显得她可爱又温柔,很显小像个大学生。
这是她精心准备的,第一次亮相她希望秦岭的家人和乡亲们能对她有个好印象。
终于看到了远处山坡上延续到山脚的民宅,前面是一座小石桥,过了桥走过一小段路就进村了。
桥下的小河边有一些杨柳树,树荫下有几个姑娘在河水里洗衣服。
陈晚意收起遮阳伞,在桥上高声喊道:“你们好,请问这里是榆树沟吗?”
其中一个姑娘答到:“是啊,这里就是榆树沟,你找谁呀?”
陈晚意犹豫了一下开口说:“我找秦岭,他是这个村的吧?”
河边有俩个姑娘互相对视一眼。
这两个姑娘,一个是周文琪另一个是明月。
周文琪心中惊惧,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是陈晚意。
上次在山上离的太远,她没看清陈晚意的长相,但是感觉有点像。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两个人拥抱亲吻的画面,腹中一阵反胃。
自从上次她把陈晚意骗走,心情很糟糕,回家和父母大吵一架。那次的事让她对秦岭的母亲开始厌恶,她认为这个女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故意纵容儿子去见陈晚意,还故意骗自己。
后来就不到秦岭家去了,只是偶尔放假的时候,还是会来姑姑家住几天,就想着能偶遇秦岭,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过几天是她的表姐,也就是小涛的姐姐要结婚,她这几天住在姑姑家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平城的风俗是结婚要缝喜被,因为做喜被的衬里都是纯棉的缩水很严重,所以缝之前要先过一下水,称之为“洗棉”取谐音“喜绵”喜乐绵长之意。
通常会选没结婚的小姑娘到河边来清洗,寓意清白干净婚后和睦顺遂。
今天她们几个女孩就是在河边洗棉来的。
听见陈晚意说要找秦岭,旁边的几个姑娘起哄道:“你找秦岭啊?那让他媳妇跟你说吧,他媳妇儿肯定知道他在哪儿啊!”
说着拿水泼了一下周文琪,周文琪有些不好意思,明月推了她一下给她使了个眼色,周文琪会意快步走到了桥上。
她笑盈盈地问陈晚意:“你找秦岭什么事啊?”
陈晚意听到了刚才那几个人的话,又见她主动走上来,心中疑惑,上下打量着周文琪,心里猜测她是谁。
陈晚意开口说出之前就想好的词儿:“我去年的时候到山里来旅游迷了路,秦岭帮了我,今天我刚好办事路过这里想顺便来看看他,表示一下感谢。”
周文琪心中暗想:办事路过这里?这里能办什么事?上山种树吗?”
她脸上露出了羞怯的笑容含羞带臊地说:“那真是有点儿不巧,秦岭去县城采买东西了。”
她这话倒是真的,秦岭确实开着农用车和两个小伙子一起去县城帮周文琪的姑姑家采购去了。
一个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起房盖屋的大事,村里人都是要帮忙的。
周文琪接着说:“他今天可能回来要很晚了,要不你跟我去家里等他吧!”
陈晚意一听这话就不太对,她有些磕磕巴巴地问:“村子里有喜事?是谁要结婚吗?”
周文琪羞涩地一笑点头说:“初八,我和秦岭……,那天如果你有时间欢迎来参加婚礼。”
周文琪说着,还刻意把脸扭向了晾在河边绳子上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布料。
陈晚意突然之间明白了,她目瞪口呆如坠冰窟,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周文琪看着陈晚意的表情,心中非常解恨,她笑盈盈地说:“这么热的天,你远道而来还是跟我一起回家等他吧。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这几天就别走了,住在这儿等参加完婚礼再走,这农村的婚礼比城里的婚礼要热闹很有意思的。你们城里姑娘眼光好可以帮我参谋参谋……”
周文琪后面说的什么陈晚意根本就听不见了,她头晕目眩两耳轰鸣。
他对自己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骗自己的吗?
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就移情别恋了?不,不可能,自己从他的眼睛里能看到他的真诚,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要娶别人。
她稳了稳心神镇定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开口问道:“秦岭高考成绩怎么样?”
周文琪答道:“考得很好,考上了军校。”
陈晚意接着说:“你们还不到结婚年龄吧?”
周文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是初中同学,高中又在一个学校,在一起已经好几年了。
你应该也知道,在咱们乡下不到年龄结婚的有很多,办了婚礼就算夫妻了,等年龄到了再去补个结婚证。
我也说不着急,等我们俩大学毕业再结婚,可是秦岭和他爸妈很着急,想让我们早点把事办了,我也就只好……。”
陈晚意浑身控制不住地开始抖,她握紧拳头还想说什么。
周文琪知道她在想什么,接着开口:“去年暑假他在山上挖了15棵九曲还阳草,卖了一万一千七,今年暑假他又去山上挖药材。你别看他年纪小他很能干的,他说他一定能让我过上好日子。”
说着她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用手搓着衣角。那神情像极了一个要过门的小媳妇,夸奖自己未来老公的表情。
陈晚意不再怀疑了,15棵11700,这些数字不可能巧合,这个姑娘口中的秦岭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秦岭。
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一辈子的人,就是她那个在家里眼巴巴等着他们回去的,可怜儿子的亲生父亲。
她浑身发软天旋地转,秦岭要结婚了,和眼前这个青梅竹马的姑娘。
她的脑子好像有些回过神来,她颤抖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红包,那是昨天晚上刘婷婷给她儿子的。
她颤抖着把红包塞进了周文琪的手里,诚垦地说道:“你们郎才女貌很般配,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陈晚意失魂落魄的转过身向回走去,眼泪瞬间奔涌而出住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根本也不看路,就凭着感觉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周文琪被震撼了,这个女人欢天喜地而来,伤心欲绝而去,竟然还不忘掏出红包祝福自己。
看她的眼睛里没有怨恨,没有嫉妒,只有无尽的哀伤。
她手里捏着那个厚厚的红包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由自主地跟在陈晚意身后远远地随着她往前走。
转过一个弯,离小桥已经很远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陈晚意摇摇晃晃地走向了河滩。
周文琪一惊:难不成她想不开?可这河水也淹不死人啊!
陈晚意仰面躺在河滩的鹅卵石上突然放声大哭,她毫不压抑自己内心的痛苦,一年多的思念、期盼,对未来的憧憬,全部化为了泡影。
她不敢细想秦岭是不是正如这个女孩子说的,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还来招惹自己,她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像一个小丑一样。
她的哭声把树上的鸟儿都惊飞了。她不管,从小到大她还没有像这样痛痛快快地哭过。
她哇哇大哭歇斯底里,周文琪站在路边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感染,也开始痛哭流涕,只是她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就轻轻地抽噎泪流不止。
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很没意思,自己究竟在干什么,秦岭就真的那么好吗?还是自己给他镀上了一层光环呢?仿佛就是在这一刻,她突然就不喜欢秦岭了。
想起这些年自己屡屡碰壁一片热情似火的真心被人冰冷地拒绝,所受的委屈现在想来真的不值。
当她从恍惚中醒过神的时候,发现陈晚意已经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走了,只剩下周文琪拿着那个烫手的红包不知所措地站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