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昭一句话,几乎把他在霍家的所有东西都搬了过来。
尤其是他的玩具。
满满一柜子,一边是他给小满送的,一边是他自己的。
除此之外,他还带来了霍苍。
当莫晚晚出院回到家里,看着焕然一新和从前截然不同的小阁楼,以及进来以后就没打算离开的霍苍,她便开始后悔那天答应霍昭住回小阁楼的决定。
然而当她看到兴高采烈的霍昭时,这一点后悔,便烟消云散。
她想,她大概真的是没用。
连霍昭这样一个小家伙都抗拒不了,只要他撒个娇,掉个眼泪,她总是会忍不住心软。
舍不得见他受半点委屈。
哪怕他是姜欢的孩子。
她一定是疯魔了,才会去喜欢和心疼姜欢的孩子。
夜里,她辗转反侧睡不着,便披上外套来到院子里。
不料王婆也在。
王婆坐在她惯常坐的那个摇椅里面,慢悠悠的摇晃着。
清幽的月光落了满院,仿佛水银泻地,满眼清辉。
王婆人老了,但听觉还很灵敏,听见脚步声,她转头看过来。
“是晚晚啊,怎么你也睡不着吗?”
莫晚晚点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婆婆怎么也不睡?”她问。
王婆道:“人老了,就没什么瞌睡了,所以啊,趁着年轻想睡就睡,不然老了想睡都睡不着了。你又是因为什么失眠?”
莫晚晚抿了抿唇,就把自己心里的纠结同她说了。
王婆笑了笑,说道:“阿昭那孩子确实招人喜欢,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给情敌养孩子实在是觉得窝囊是吧。只是你有没有想过,阿昭这么粘你,他有可能真的是你的孩子呢?”
“怎么可能!”莫晚晚啼笑皆非,“婆婆,您别总是听阿昭胡说八道,他一个小孩儿能懂什么,他就是个缺乏母爱的小孩儿,说的话当不得真。”
王婆说:“阿昭不像是会认错自己妈妈的人,而且,哪有当爸爸的容许自己的孩子叫别的女人妈妈,尤其是霍家这样的豪门。”
最主要的还是霍苍的态度。
王婆多次观察过霍苍,他经常一声不吭地看着莫晚晚和霍昭互动,阿昭若是高兴,他便眉目舒展,阿昭若是不高兴,他便双眸冷沉沉的。
她将这些说给莫晚晚听,莫晚晚简直啼笑皆非:“婆婆,我以前就是身边太多人跟我说,他很喜欢我,很在乎我,我就当真了。现在,我已经不相信这些话了。”
王婆见她认定了霍苍不可能在意她,霍昭绝对不是她的孩子,便不再多说。
但她活了这么些年,有些东西比莫晚晚看得透彻,更何况,这丫头是当局者迷。
她便问:“当初你夭折的那个孩子,你亲眼看着他死了吗”
莫晚晚:“嗯。”
当然是见过的,七个多月的孩子,也是能存活的。然而那个孩子,浑身青紫僵硬,她看看见的时候,那孩子早就没有了气息。
她不光亲眼看见了,还是亲手掩埋的。
听她这样说,王婆便沉默了。
当然,有些话她依旧没有说透,比如霍苍若是只把她当情人,何必拖家带口的贴上来;
又比如,霍苍若是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喜欢那个姜欢,如今就该守在病床前,而不是在这里与她纠缠不清。
真要是这样恨她,已霍苍的身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过是弹指一挥……
太多太多的细节,都能看出来霍苍对莫晚晚不全是恨。
王婆想着莫晚晚如今这心境,似乎认定了霍苍对她恨之入骨,所言所行皆是恨,恐怕说再多也没用,便闭嘴不谈,聊了些其他的。
王婆坐了一会儿便睡去了,莫晚晚一个人坐到半夜。
大概是她这次救了霍昭有功,霍苍对莫晚晚的态度和先前有了些不同。
送霍昭去幼儿园的工作还是她的,但几乎每天霍苍都会开车送他们,等把霍昭送到幼儿园,他再把她送回小阁楼。
而且,那天王婆的话她时不时的从心头冒出来,她偶尔也会控制不住的想,会不会真的有这种可能,霍昭真的是她的孩子呢?
但这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稍纵即逝,转瞬就忘,却又经常向小偷一样,偷偷摸摸的冒个头,搅乱了她的心。
就这么度过了月余时间,好像日子就这么平静下来了。
但莫晚晚知道,霍苍不发疯只是一时的,他的可怕就像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了。
她依旧谨小慎微,只是偶尔,也难免会有松懈的时候。
尤其是在霍昭面前。
莫晚晚担心霍苍又拿霍昭对小满的态度来借题发挥,这次霍昭回来,她便尽可能的不让霍昭靠近小满。
然而霍昭每回就站在旁边,也不说话,就那么委屈的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不仅她心里像刀割的一样,莫名的觉得愧疚。就连王婆,都看出来她的异样,私下跟她说过好多次,也不是指责她,只是说了些霍昭的好。
说霍昭粘她,不要对霍昭那样冷淡。
莫晚晚真是有苦说不出。
今天也是一样。
她正在逗弄小满,霍昭站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
“阿昭,”她心里一软,把他叫过来,小家伙赶紧跑过来,满脸希冀。
小孩子不会隐藏心事,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莫晚晚摸了摸他的脑袋,刚要说话,霍苍便从楼上下来了,她当即闭上嘴,只是轻轻抚摸着她小家伙的脑袋。
霍昭等了半晌,以为妈妈会和自己说些什么,但什么也没有等到,不免有些失望。
霍苍看向霍昭,问:“回去吗?”
霍昭鼓着小脸:“我不要回去!”
霍苍睨了莫晚晚一眼,说:“今天你生日,待在这里干什么?”
莫晚晚猛地看向他:“阿昭今天生日?”
霍苍颔首,神色漠然。
莫晚晚心里头那点涟漪荡了荡,最终归于平静。
她就说么,霍昭怎么可能是她的孩子呢?
现在是深秋,而她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正值盛夏。
那个时候,距离姜欢出事已经快一年,那一年她都没怎么见过她,想来,姜欢就是那个时候怀上阿昭的。
霍昭眼珠子转了转,抓住莫晚晚的衣角,可怜巴巴道:“我今天过生日。”
那样子显然是想要礼物。
莫晚晚回过神,下意识问了句:“那阿昭想要什么礼物?”
霍昭看向霍苍,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见霍苍没反应,他试探的开口:“我想去游乐场,你可以带我去吗?”
“游乐场?”莫晚晚看向霍苍,不确定霍苍会不会同意。
一大一小两个人四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霍苍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于是小满交给王婆,莫晚晚带着霍昭和霍苍去了游乐场。
正是周末,游乐场里人挤人,到处都是表演的工作人员,排队的路人。
霍昭站在人群里,一眼望去全是大人的腿。
但是能和妈妈一起,他心里高兴,害怕要求多了,妈妈会烦。
下一秒,霍昭就被人托举起来放在了肩上。
霍昭抓紧霍苍的衣服,诧异道:“爸爸?”
他又高兴又激动,小脸红扑扑的,看了看爸爸,有看了看妈妈,开心的手舞足蹈。
“妈妈!我看见小精灵啦!”
霍昭兴奋的叫着,莫晚晚看着他,眼底不自觉的露出了几分温柔。
一行三人在游乐场里玩了大半天,霍昭仿佛脱缰的小马儿似的,到处撒欢。
莫晚晚一个成年人跟着跑都觉得累的很。
霍昭一直玩到晚上,才终于消停。
正好是晚上烟花表演的时间,莫晚晚抱着霍昭,霍苍站在另一边。
她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即便霍昭才三四岁,抱太久也会感到吃力。
正当她双手发酸的时候,男人将霍昭接了过去。
莫晚晚双手顿时一轻,整个人仿佛都解脱了。
一排漂亮的烟花冲天而起,霍昭瞪大眼睛指着半空,开心地说:“爸爸妈妈你们看!”
莫晚晚下意识看了过去,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男人一直在看着她。
这一幕被人记录下来,当烟花秀结束,三人正打算离去,一个挂着相机的年轻人走过来,客气礼貌的打了招呼,说道:“我是一个接头摄影师,刚才在那边等朋友的时候看到你们一家三口,觉得很温馨就拍了下来,抱歉我过来可能很唐突,但我觉得这一幕真的很幸福很温馨,所以想把照片发给你们留作纪念。照片在这里,你们可以看看。”
他把照片点开放在莫晚晚和霍苍眼前,只见照片里面,拥挤的人群里,漫天绚烂的烟花映衬下,小家伙一脸开心,莫晚晚满目温柔,而抱着孩子的男人,则在所有都看着烟花的人群中,只盯着身边的小女人。
就像摄影师说的那样,这一幕确实看起来很幸福温馨,单是他们并不是一家人。
莫晚晚忙说:“抱歉,你误会了,我只是一个保姆。”
年轻的摄影师尴尬的要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幸好霍昭及时说话,打破了此时的尴尬局面:“哇!我们有合照啦!”
他满脸希冀地看着摄影师,问:“大哥哥,你可以再帮我们拍几张照片吗?”
说着他抓着霍苍和莫晚晚,在脸庞比了个耶,还说:“爸爸妈妈你们快准备呀!”
莫晚晚踌躇的站在原地,霍苍也站着没动,更没有拒绝。
一时间,除了霍苍,其余的两人都盯着她。
莫晚晚只好看向霍苍,“霍先生……”
霍苍冷冷道:“过来,拍照。”
莫晚晚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在说什么,小心地凑了过去。
在摄影师的引导下,莫晚晚配合着做了几个动作。
“二位不要站那么远嘛,凑近一点,对对对,再近一点,小姐姐你可以的头可以往你先生这边歪一点吗?对,好嘞!很好,完美!”
在摄影师一通夸赞你和霍昭的积极配合下,莫晚晚逐渐放松下来,看着霍昭拍个照就这么开心,她也跟着开心。
“照片我发到谁的手机上?”拍完照片,摄影师问。
莫晚晚还没说话,霍苍已经把手机掏了出来:“发给我。”
“好的。”摄影师把照片发过去,随后霍苍给他转了一笔佣金。
摄影师本来以为只是一点小心意,为了感谢他给他们一家三口拍照片,结果打开一看,愣了下,又仔细看了看,是十万块钱没错!
他震惊的抬头看去,只来得及看见霍苍一行三人被人群吞没。
从游乐场离开,往停车场走的时候,霍昭便趴在霍苍的肩头睡着了。
莫晚晚跟在身后。
不远处是依旧喧嚣热闹的游乐场。
这条路上有不少行人。
昏黄的路灯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莫晚晚有些累了,有些跟不上霍苍的步伐,咬咬牙打算小跑跟上,前面的抱着小家伙的男人忽然驻足。
她起初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拖着沉重酸软的脚步追上去,正要询问,男人便重新提步。
步伐必刚才缓慢了许多,像是故意在等她。
莫晚晚无意识的迈着脚步,紧跟着男人的步伐,失神的盯着面前长长的影子,看着他们在灯光里反复变化,时而变长,时而变短,时而重叠在一起……
很宁静安逸。
如果,她想,如果她的孩子没有死,如果当初姜欢没有回来,如果没有那些恩怨纠缠……
这样的温馨宁静,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男人在夜风里返费的衣角不断在她眼前晃动,她想的太过入神,下意识把那片衣角抓在手里。
等反应过来,她又迅速松开。
下意识去看男人的反应,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似乎对这一切全无察觉。
他肩头的霍昭睡得正香。
莫晚晚迅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心里自嘲的笑了笑。
自己真是魔怔了。
人不是她的人,孩子不是她的孩子,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她的,不过是最近霍苍对她宽容了一些,她竟还想着‘如果’。
简直是……
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一如当初的自己。
如今这境况,所有人都在往前看,只有她一个人,还深陷在过往的泥潭里,像个笑话一般,以这种不清不楚的身份与他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