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某工地。
傍晚,莫晚晚干完手里的活儿,收到了包工头发给她的两千块钱工资。
她小心翼翼地数了两遍,才把钱放进贴身口袋里。
旁边的其他工友三三两两结伴成行,欢声笑语地说要去下馆子,从莫晚晚身边经过的时候,有些人会她打招呼,但没有一个人招呼她一起。
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性子孤僻不爱和人打交道。
莫晚晚来到工地食堂,拿出保温盒装了些饭菜,刚要离开,忽然食堂门口一阵骚动。
几个保镖打扮的人进来,把门口的人拨到一旁。
莫晚晚不明所以看看四周,发现不少吃饭的人也都凑了过来,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前两个月咱们工地发生意外好几个人受伤了,上面的领导说咱们工地安全工作不到位,今天特意过来视察的……”
“据说是个富二代,刚才我老远打眼一瞧,别说,还怪年轻好看的。”
议论声越来越多,莫晚晚对来视察的人不感兴趣,一心惦记着快点回家。
但是她被夹在人群中间,前面是魁梧有力的保镖,周围是凑上来看热闹的工友,她想进进不了,想退退不了。
就在这时,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形颀长西装笔挺的男人走进食堂,浩浩荡荡,十分惹眼。
平时在工地上作威作福的大包工头此时点头哈腰地坠在后面,在一行十人当中,显得很猥琐。
但所有人的视线在这一刻,却都落在了领头那人的身上。
一行男男女女当中,这人的模样尤其出众,他只是那么漫不经心地站在那儿,便仿佛鹤立鸡群,使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男人长着一张精致如画的眉眼,像是一副水墨画,整张脸上唯一的颜色,便是那红似点朱的唇。
薄厚适中的唇因为微微抿紧,绷出一条不近人情的弧度,加上他过于漆黑冷淡的双眸,给人一种极致的疏离感。
然而微微蹙着的眉头,又带上了几分戾色,看起来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他周身弥漫着生人毋近的气息,整个人气场强大且压抑,普通人恐怕连直视他都不敢,从他身边那些保持一米左右距离的人便可以看出这一点。
强大的气场令周围喧嚣的人群骤然一静!
偌大的食堂,在这个人出现的瞬间,仿佛被人按下了静音键,阒然无声!
直到项目负责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霍总,这边就是咱们工地的食堂……”
男人轻轻颔首:“嗯。”
这声音仿佛穿过时光的洪流,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压过了周遭的嘈杂,飘飘渺渺地落在莫晚晚心头,一如既往的冷冽。
霍苍!
这个名字轰然砸在莫晚晚心底里,刹那间掀起惊涛骇浪!
她曾经最爱的,也是曾经一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
莫晚晚怔怔地看着逆光中伫立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开始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扭曲,所有的声音远去……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冰冷的手术台、明亮的手术灯、她乞求的哭喊和男人无情的话语,以及来自身体的撕裂般的疼痛。
反复逃走又被抓回去的绝望,还有牢狱里令她无数次濒临死亡的折磨,全都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的袭来。
霍苍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如同跗骨之蛆的诅咒,动一下便撕心裂肺的疼。
三年不见,他背脊依旧挺拔,着装依旧一丝不苟,看上去和过去没什么两样。
那一张俊美的脸足以令无数女人为之疯狂,她也曾疯狂的喜欢过,可是对如今的她来说,有关这个人的一切,都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脸上的血色歘地消失干净,极度的恐惧令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下意识后退,冷不丁地撞上身后的人。
她顾不上其它,惊慌失措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引来一片怨声载道。
“干嘛呀,你踩我脚了!”
“挤什么挤,赶着去投胎吗!”
“莫晚晚!你想死啊,老子手机被你撞掉了!”
莫晚晚不小心摔倒在地,但身上的疼痛丝毫比不上心头的恐惧,她听见别人叫她的名字,头也不敢回,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就跑。
全然不知,门口的男人正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
项目负责人和其他人见霍苍盯着人群骚动的方向,也不约而同地多看了两眼。
项目经理还没回过神,便听见大老板问:“刚才跑出去的那个女人是你这里的工人?”
经理还没说话,包工头立即上前,谄媚地说:“是的,霍总。她叫莫晚晚,在咱们这里干了两个多月了,平时非常吃苦耐劳,人也老实,就是性子有点孤僻,估计是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忽然见到您有点害怕就躲起来了。”
项目经理:“……”这小子是个会拍马屁的。
霍苍听了,忽然短促的笑了一声。
这一抹笑寒意逼人,杀气腾腾!
三个多月的时间,他几乎将整个江城翻了个底朝天,没曾想,她竟就藏在眼皮子底下!
见到他就躲,真是好极了!
——
莫晚晚一口气冲出工地,回头没有看见霍苍,也没有他派来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微风袭来,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此时被风一吹,透着彻骨的寒意。
明明是夏末初秋的天,空气中还很燥热,她浑身却止不住的发冷。
她以为自己和霍苍这辈子不会再有想见的机会了,没想到再见他,竟是在这种境况下。
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霍总,而她这个当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霍太太,如今只能蜗居在这里,干着苦力,苟且偷生。
他刚才有认出自己吗?
应该是没有的。
她现在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和从前大相径庭,他应该是没有认出来的。
她在监狱三年,他一次都没有来过,想必他早已经和心爱的女人结了婚,把她这个小丑抛诸脑后了。
也好,她本就不该和他有什么牵扯,如今一切不过是回到了原本的轨道罢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变得粗糙的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随后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脑子里所有纷乱复杂的思绪甩出去。
而后踏着夜色走向公交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