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掌握班里心里有自卑的同学，庄欢龙询问张秀兰：“你当初推销保险时，还有哪些同学生活不如意？”
张秀兰想了一下说：“赵雪刚的家境不那么如意，我到他家推销保险，因他妻子有哮喘病史，保险不能接受，他自己也就不愿购买。”
庄欢龙决定去走访一下，就拨了赵雪刚的手机号码。
赵雪刚坐在货运小车里等候生意，见手机铃响就赶紧接听起来：“您好！哪位？”
因久别的缘故，庄欢龙就自报家门：“老同学，我是六班的庄欢龙。”
赵雪刚想不起来是哪个同学？回话还是很客套：“庄欢龙，很惊喜接到你的电话，我也很想你呀！老同学。”
庄欢龙很善于说辞：“高中分别有44年了，见面也不一定能认识，所以打电话来想约你叙一叙。”
就相约一叙？尽管是年久不见的老同学，但赵雪刚还是以生意为重，就直言说：“老同学，有点不好意思，我在跑个体货运，可能身不由己。”
庄欢龙有点哑然，觉得这位老同学有点不近人情，但张秀兰说他妻子长期患病，细细一想，若不是人生不如意，他这么个年纪了也不会从事送货干苦力活，应该予以理解。可他没空一叙，也就没法了解他的人生轨迹，这让他有点心不甘，于是也就执意地询问过去：“那什么时间有空，我很想跟你碰个面。”
赵雪刚笑笑说：“我的时间掌握在客户手里，他们什么时候让我送货我就什么时间去，而且不分昼夜。”
这下庄欢龙没辙了，赵雪刚没法腾时间，他就无法采访，编写岂不是要打折扣？而他的时间不确定，在电话里也不好采访，正在他无计可使的时候，赵雪刚在电话说：“噢！我想起来了，下星期我的货车要保养验收，到时我打你电话。老同学，不瞒你说，四十多年没见，我已经回忆不起你是同学中的哪张脸，倒是很想跟你碰个面。”
“那我等你的电话。”庄欢龙来神了，便特意关照：“你把我的手机号储存好。”
过了七八天时间，赵雪刚终于来电了，庄欢龙就驱车前往他家。
在一个新落成的大型社区里，庄欢龙按赵雪刚的电话所指点，在一幢大楼前停下，进了电梯至六楼，出来按了601的门，赵雪刚开门迎接。
这是一个120平米的大套，是新装修的，宽敞、明亮、整洁。而看到满头花白、皮肤黝黑、满脸沧桑感的赵雪刚，庄欢龙心里很不是滋味：“赵雪刚，居住条件还可以，何必再这么辛苦嘛！”
赵雪刚的妻子递上一杯茶，庄欢龙觉得，跟赵雪刚相比，他妻子脸色白皙，倒显得很年轻，他双手礼貌地接下茶杯，笑着说：“嫂子，你也劝劝，雪刚毕竟有了点年纪，不能累坏了身体。”
赵雪刚的妻子苦笑地解释说：“劝不听，雪刚是苦了一辈子，要不是碰上动迁，我们还生活在破旧楼房里。唉！都是因为我身体不好，雪刚还想挣点苦力钱。你们老同学难得碰面，就好好聊聊吧！我出门一下。”
女主人走出门外，庄欢龙好奇地问：“你老婆得的是什么病？”
赵雪刚说：“哮喘病。”
“什么时候得的？”庄欢龙又问。
赵雪刚说：“从小就得了。”
庄欢龙一脸的惊愕，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雪刚说：“也许你不能理解，但我认了这命。”
庄欢龙忍不住地问：“能说说缘由吗？”
赵雪刚就介绍：夫妻俩是一个村子的，她叫赵珍妹，结姻缘是因为她家有恩于他家。
赵雪刚家的历史成份有点复杂，他母亲解放前在青楼讨生活，解放后接受了政府的改造，必须从良地自食其力。母亲的老家是苏北的，16岁时让父亲卖给了人贩子，所以她不愿回去。有关部门对此不是管得很严，只要有人家收留，就能帮着办理户口，母亲在县城求不到有人收留，就跑到他们赵家村来，赵珍妹的奶奶见她很无助，想到赵雪刚父亲因得小儿麻痹症，腿残年过30还成不了亲，就领到赵雪刚家来，赵雪刚奶奶为了赵家有后就收留她。
苦命的女人也不计较男人的残身，就答应做赵家的媳妇。虽然她在青楼讨生活，但小时候在老家什么农活都干过，过门后就成了家里的正劳力。母亲为人和善，可村上自有一些嚼舌妇，在劳作时拿他母亲的过去事消遣，母亲对此只能用泪水来申辩。
村上也有一些心善人，特别是赵其根，当即指责那些嚼舌妇：“苦妹子是让狠心的爹娘卖给人贩子，她是对抗不了恶人的打骂才在青楼受罪，政府已经教育她了，你们取笑虽然没有恶意，但也不要拿她的心里的痛来消遣，人都要脸面，她已经是个苦命人，嫁给了苦人家，我们应该同情她才对。”
苦妹子就恳求说：“如果我劳动偷懒，随你们指责，恳求几位姐姐不在拿我过去的事开涮。”
那些嚼舌妇惭愧了，之后就不再调侃这个苦命的女人了。苦妹子为消除人们的偏见，勉励自己做赵家的好媳妇，家里家外任劳任怨，生活再苦也不计较得失。
赵雪刚的家境本来就清贫，土改划的成份是贫农，父亲身残干不了重活，而父母成亲后，一连生了他们兄妹四人，生活是越来越苦，好在社会制度优越，不会饿死人。
苦妹子原本也是个苦命人，可极左思潮来临，她之前的青楼历史让人翻了出来，便成了批判的对象。那些激进分子在批判苦妹子时，揭发的言语极其污辱，苦妹子哪受得了，当晚偷偷地离家投河自尽。
讲述到这，赵雪刚眼里闪着泪花悲痛地说：“那年我才9岁，母亲被打捞起来后，乡邻们给我母亲整理好后安放在门板上，他们告诉我们，母亲死了。我们兄妹四个扑在母亲身上绝望地痛哭，我还期望母亲能睁开眼，潜意识的母亲像睡着一样，只要眼睛睁开就能活过来···”
“那你父亲就更受不了？”庄欢龙问。
赵雪刚说：“父亲接受不了这巨大打击，怒气攻心地一病不起，并又拒绝去医院医治，再是家里也没有看病的钱，不到三个月便奄奄一息，临走前嘱咐他们兄妹四个，一定要孝敬爷爷奶奶。
庄欢龙感慨地说：“那些激进分子真是混蛋透顶，让你们家遭受这么大的苦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