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兰一旦答应了的事,就会认真去做,跟庄欢龙要了录音笔后,就去了钱敏的家。
钱敏很钦佩张秀兰的自强自立,视她亲如姐妹,聊谈起自己的人生经历,也是毫无保留,并好客地留张秀兰吃饭。
张秀兰告别回家,就给庄欢龙发了微信。
庄欢龙来了后就认真地聆听录音笔,然后在电脑上整理编写起来,张秀兰认真地陪在一旁,有些情节帮着回放。
钱敏的家庭历史问题源于她爷爷,因爷爷读过三年私塾,该死的国民党党部,就强迫他入了国民党,好在她爷爷性格温和,对村民没有为虎作伥,解放后没有受处分,可历次运动,爷爷受到了批判。
她的哥哥姐姐们觉得有这么个爷爷让他们抬不起头,都不给老人好脸色看,甚至还咒骂“老不死”,因为批斗和游斗让他们觉得丢尽脸面。
唯独钱敏对爷爷十分心疼地怜悯,她常去爷爷的房里陪他,她要给伤感的爷爷心里一些安慰。
钱敏踏进校门上学,爷爷就关心起她的学业来,常在门口等待着小孙女放学回来,叫她先不要去完成父母交代的割猪草任务,而是让她先把回家作业做好。
那时的她对读书没有多大兴趣,可在割猪草和做作业之间挑选中,自然是选择做作业。爷爷是个有学问的人,钱敏为了逃避割猪草,做完作业后就赖着爷爷让她认字,认了字后又缠着爷爷帮她练写字,结果没割猪草挨了父母的骂,爷爷也遭受了哥哥姐姐们白眼。
但爷爷没有退缩,仍然让她放学回家后做作业,钱敏不敢了,说不完成割草任务又要挨骂,爷爷指着猪圈里的一筐草,说“任务”替她给完成了,她开心地跳了起来,也就在爷爷的指点下,安心地做作业。因割草“任务”完成,她没遭挨骂,爷爷也没遭白眼。
可好景不长,爷爷毕竟年岁已高,手脚不灵活,在割草时食指不小心让蛇咬了一口。当时老人没觉得,也不当为事,替小孙女完成任务后,就等着帮她做回家作业。
到了晚上,老人的食指胀痛得忍不住地呻吟起来,钱敏的父亲就叫来了大队赤脚医生,赤脚医生一看紫黑的食指问是不是让蛇咬的?爷爷点点头,问什么时候的事?爷爷说上午八九点左右,再问为何被蛇咬?爷爷只得交代替小孙女完成割草任务的“罪行”。
因时间过长,赤脚医生没办法清毒,催促着赶紧送医院。可那时的交通极不方便,摇船去县城医院又延时了三个多小时,医生说迟了,没得救治了,只得返回家。爷爷回光返照时嘱咐疼爱的小孙女,一定要用心读书,老师的话一定要记在心里,将来一定要有出息,说完这三个“一定”,爷爷就永久地闭上了眼。
爷爷的死,让钱敏无限地悲痛,也因为爷爷的遭遇,让她也免了“苦役”,父母没再支使她去完成割猪草的任务。
她铭记爷爷的遗嘱,用心地读书,从小学到初中,成绩一直优异。上高中的政审,因爷爷过世多年,生前也没干过坏事,算是没多大障碍地通过了。
叙述到这里,钱敏感慨起来:“爷爷死于蛇咬,高中的语文课,郝老师让大家背熟《捕蛇者说》,我似乎很触景生情,默背一晚就全记住了,第二天在洪国辉面前也是一次通过。爷爷让我把老师的话一定要记在心里,我是真正记住了郝老师的话,‘只有掌握了知识,才能在将来有所作为。’所可惜的是,郝老师这样的高人很少。如果说我人生的第一个高人是爷爷的话,那么第二个就是郝老师,爷爷的指点只能说是我能听话,而郝老师的指点让我开窍了。可岁月捉弄人,竟让我们同学没有得到他更多的指点,在日后的学习生涯和生活中,我再没遇上这样的高人。”
张秀兰笑着说:“没想到你在班上沉默寡言,可在内心深处用心至致。”
“没办法,人的智商有别,我比同学们差多了。”钱敏笑着作解释。
“但你还是高考录取了。”张秀兰肯定了她的努力。
“否则我要愧对生命中的两位高人了。”钱敏接着就叙说起来:
钱敏高中毕业后只得认命地回家种田,虽指望不了再读书,但她总觉得书还没读够,于是看书成了她的执着,并成了瘾。
村里的同龄姑娘们似乎都秉承了以后所谓的相夫教子使命,劳作之后的空余时间都积极地学结毛衣或针线活,或者在灶堂前学些烧菜什么的。
钱敏劳作之后什么活都不学,就捧起书本,一看竟忘了时间,为此遭到母亲的责骂,她的耳根子一直响着母亲的唠叨,让她受不了的是,母亲在家唠叨也就罢了,在外面竟数落自己女儿的不是。
邻居们的冷嘲热讽就四起了,警示她,“姑娘家就得认女人的命,没有一点做女人的本领,以后谁人敢娶。”
嘲讽她,“看书有什么用?书能当饭吃?能当饭吃大家都去看书了。”
在农田一起干活时,那些爱耍嘴皮子娘们的话就更难听了,这个说,“是姑娘就得学会今后怎样做女人,命该为男家传宗接代,可不能不会操持家务。”
那个道,“生在农家就是修地球的命,把地翻熟了还能有饭吃,书翻烂了能垫饱肚子?”
她想反驳理论,可这些娘们哪会懂得知识是人生最大的财富?这些妇女本来是文盲,能对知识的理解?她们都是眼见为实的人,你没底气的反驳能让她们信服?
她本来就沉默寡言,也就不作无效的计较了,只能宽慰自己,人家这么说也只不过是乘口舌之快。
于是她就以埋头干活的方式来让自己的耳根子清静,这一专心,心里头倒没有什么压抑了。
可母亲不能忍受她那一意孤行,劝也不睬,骂也不成,在外面又被妇女们众矢之的地嘲讽,觉得丢尽了老脸丢,一怒之下抢了女儿手中的书扔进了灶堂里,让火把书给烧了,气得她整整哭了一个晚上。
虽然钱敏成了姑娘中的另类,女人们所抨击“怪物”,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鄙视她,有位好心的婶子前来宽劝她:“敏子,婶子嘴笨不会说道,你是个好姑娘。婶子只想跟你说,你妈的嘴是不好,烧书也不对,可我看得出她心里是在为你着急,婶子也是从姑娘过来的人,你不具备做女人该有的能耐,将来出嫁了,婆家那边的人也会说三道四的。”
钱敏感激婶子,也说了她的心里话:“婶子,谢谢您这么提醒我,我会记在心里的。请您也相信我,我不会像人们嘴里说的那样的不堪,我做的农活您也看到了,比同龄姑娘差不到哪儿去,只是我喜欢看书,也不是真正的书呆子。”
这位婶子笑着点点头,可笑得很勉强,满眼的不认可神色。钱敏也不作过多的解释,因为在事实没证实之前,话解释得再怎么完美也没有说服力,更别说是对嘲讽她的人,就眼前这位善良好心的婶子,她也不会理解知识对人生是多么重要。
于是她继续忍受着母亲的唠叨和怒骂,继续面对着那些爱耍嘴皮子娘儿们难听的话,只是认真地做好每一件农活,插秧比他们快,而且线条分明,割稻总在前面,而且稻禾放得很整齐,每一项农活做得比同龄姑娘好,也不比有经验的妇女差,她在农活上用实际行动抵消了许多闲言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