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钱小娟和李仕忠的人生故事,让庄欢龙增加了对同学走访信心。
之前是有选择性的走访,在钱小娟的酒店里聚餐的时候,知道林子龙居住的小区,离自己居住的小区相隔不远,一天傍晚,庄欢龙就约林子龙去公园里散步。
在弯曲的羊肠小道上,庄欢龙聊谈的话语直奔主题:“林子龙,我很想听听你的人生故事。”
林子龙笑笑说:“我的人生平凡得再也不能平凡了,就是写人生总结,也组织不了多少文字。”
庄欢龙笑了笑:“你客气了,漫长的岁月一定会留下许多美好的记忆,就经历的甜、酸、苦、辣也是人生的回忆话题,你说是不是?”
林子龙点头认可:“这倒也是,那我就跟你聊聊。”
林家是贫农,林子龙父亲面相的缺陷是眼睛有点斜,想娶个门当户对秀气的姑娘,绝对是痴心妄想。但也不是没有一点优势,对那些家庭成份不好的姑娘来说,贫农的身份也是一块“金字招牌”,于是一个富农的女儿成了林子龙的母亲。
林子龙的母亲很聪慧,读过几年私塾,《三国志》的繁体字难不倒她,她特别崇拜书中的赵子龙,第三胎生了他就取名为子龙。
子龙两字也有望子成龙的意思,可林子龙的成长路上竟没显现一丝阳刚气,让母亲崇拜赵子龙的形象成了泡影。林子龙倒是继承了母亲的基因,不仅是长相随母,智商也随母,走进校门,认字或算数,只要老师教的他就不会遗忘,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毕业,学习的成绩一直班里数一数二。进了高中才让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直冠着学霸的他,自然不甘落后,就默默地用功,努力地追赶着,每学期的考评总分,虽赶不上前三,但也不会掉到第十。
高中毕业后,林子龙就认当农民的命,每天听从队长的派工。农业学大寨年代,农村每年有四大劳作工程,三个农忙加冬季开河。林子龙讨厌三个农忙,因为要在田野起早、摸黑,累得筋疲力尽,回家吃饭是咸菜萝卜干;喜欢开河,因为队里开食堂,每顿有大肉吃。
父亲是个卖力气的人,很在乎挣工分,为了让全家多挣工分,年底有分红,就跟他唠叨:“两个姐姐出嫁就不再帮你了,你得给老子争口气,这人要面子树要皮,你不能比他人差。干活不能比人家缺一天或少一个工分,年底工分少了会要让人看轻的。”
母亲也叮咛:“咱们家庭在人前已经很落势,你若不争个气再让人看轻,以后对象都难找。”
父母常敲木鱼,也敲醒了林子龙,他的体质很壮实,之前在学业上不愿服输的他,在争工分的劳作上也不甘落后于他人,所以每年出工总是在满勤行列。
他生性很独特,明明心里有一种不服输的气概,可就散发不出他的阳刚之气,脸上的表情总给人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于是就有人拿他名字调侃起来,“子龙,子龙,哪像三国里的赵子龙,分明是一条弱龙嘛!”
林子龙没有争辩,只要能干农作物,不愁挣不到工分。当然,他也不是满眼是工分,青年的义务活动也每次都参加,就不愿多言地发挥他知识的一面。他认为参加活动也是进步的表现,可一直得不到团组织的认可,也许是他的思想进取没有用积极发言来表现,又或许是他母亲的身份问题,始终没能进入团组织。他也无所谓,只要体力的付出能跟工分成正比就行了,年终分配的钱,凭嘴是喊不来的,得靠体力的付出争取的。
林子龙虽然与世无争,但不等于什么都不争,77年国家恢复高考,他就争了,具有一定文化基础的他,自然不能错过这机遇,便拼命地复习,甚至通宵达旦,算是努力有成,高考挤进了中专的分数线。录取通知书寄到大队部,让全大队的人都刮目相看了。曾戏谑他的人就改口赞扬了,说他母亲名字取得没错,他是村里的“赵子龙”,是条一飞冲天的猛龙,入学连户口跟着迁出,用农村的老人话来说,算是拔掉了牛尾巴。
在院校他很努力,毕业成绩好被分配到县民政局。
吃了国家粮,前程应该似锦,可他这条“龙”既没有搏击浪涛,也不掀出巨浪,竟毫无声息地沉浸在“海底”,从此不再显现。
性格内向的林子龙记住了老师的一句话,人生能获得一次良机就不错了,没有特别的能耐再异想天开,否则获得的机遇也会丢失的。
他给自己的人生定位,那就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目标能争取的一定会努力。他自知不善言语,自然也不擅长结交,违心的拍马奉承不愿意,创新意识更是不足,远大的理想对他来说是高不可攀的,至于官场,他决不刻意地挤进去。
他有一个长处,就是习惯地沉浸在自己的工作科目中,办公室里就他早上从上班能静心地坐到吃中饭,下午也是,能一直坐到下班。
他用心地钻研工作内容,所以入门得比他人快,碰到具体问题他也不用过多地请教,都是自己能在实施过程中琢磨领悟出来。
他也不善表现,也同时觉得,若获得领导和同事的认可,唯有勤恳工作,他觉得人要学会知足,只要心态平衡,端好这份“铁饭碗”,人生既有脸面,生活也就无忧无愁了。
在日常的工作中,他不争名不夺利,心态很平稳,工作也就十分地自在,领导指派的工作他都认真地去完成,特别是政策性安抚工作,他执行得一丝不苟,不能圆满完成的就如实地跟主管领导作汇报。
在日常工作中,他安分守己,尊重身边每一个人,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同事们怎么评价他无所谓,他对同事是一视同仁。
岁月的流逝让他累积起丰富的社会经验和人生阅历,也让琢磨出人生的真谛,勾心斗角无非是为了争名夺利,其实不争会胜于争,因为争不到反而会失去人气,所以他学会了与世无争。
人生的沉淀,单位里一些荣誉也能论资排辈地让他获得了许多。十年后,在吸收党员的名额里,支部考察了他;差不多又过了十年,科室里的一位副科长退休了,凭着他在科室工作的资历,领导让他替补上了位。
只因工作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林子龙坐在副科长的位子也没有多大的压力,出面跟其他局的同僚打交道也很得心应手。当上了副科也算是个官,应酬自然很多,他酒量可以,但能自控,刻意地保持自己在场合上清醒,各方的同僚们聚在一起,调侃的话题自然所谓的“晋升”,他只是笑着不参与议论,就是有人逼他回答,他只笑笑说:“年龄一把了,能够在位子上善终也就阿弥陀佛了。”
同僚们夸他思想境界独特,他知道是嘲笑,但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晚节,所以在官场的酒宴席上尽量控制自己不失态不失言。他做到了,也谨慎地走到了人生工作最终岗位,既不升也不降地在副科长的位子上退休了下来。
叙述完后,林子龙笑笑说:“我就这么平平坦坦地走过自己的一生,你说是不是很平凡?”
庄欢龙不这么认为:“你谦虚了,虽没有多大的坎坷,但这也是你平衡的心态所掌控结果,能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长年坚持沉淀自己,是难能可贵的。换个角度说,事实上你一直在努力,你读书不努力,能让高考录取?思想表现不好,能会让你入党?没有丰富的工作经验能让你上位副科长?这都是你的成就,只不过你跟我轻描淡写罢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国家公务员的,退休待遇又这么好,你的人生定位还真是恰到好处。”
林子龙说:“平坦地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为争名夺利而去勾心斗角,我没这个能耐。”
庄欢龙很钦佩他的为人低调,便问了关键性的话题:“那你在婚姻上有没有刻意地追求过?”
林子龙就说了他曾追求过许彩芳,得知许彩芳已跟男朋友同居,他就放弃了,就不再虚荣地面对现实,经人牵线,跟建设局的一个长相一般的姑娘恋爱、结婚。颇具讽刺的是,后来许彩芳离婚是他经办。
未了,林子龙说:“人嘛!应该随遇而安,不切合实际的向往都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