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聿眼皮轻轻一撩,淡淡的道,“先吃饭。”
他上前一步,把她拽了过来,也不问她刚才欲言又止想说什么话。
时绥刚才是好不容易聚积的勇气,被他这么一打断,就像鼓足的气球被一根针戳破,顿时瘪了。
彼此心里都搁着事儿,一顿简餐吃完,都没说一句话。
吃完后,两人小憩了一会儿,等时绥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暗沉沉的,傅时聿已经不在。
她起床拉开窗帘,夕阳洒了进来。
除夕这天,连天公都作美,天边的红云似霞,景色美轮美奂,楼下是熙熙攘攘的人声,竟让人有种踏实的感觉。
时绥一直觉得自己虽然前有凌成周的爱护,后找回叔叔,又嫁给傅时聿,但是因为失忆,她的心一直落不到实处,没想到这个除夕的热热闹闹,又或是这样的夕阳,竟让她真有种家的感觉。
她唇边抿起笑,想要下楼找傅时聿,一转身,就见他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醒了?”
男人单手插袋,另一只手落在门把上。
“几点了?”
“四点了。”
男人走进来,自然地从身后环住她,“文舒回来了,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时绥一愣,这才走了多久,就回来了?
转念一想,也就不奇怪了。她本就是傅家千金,只要撒一撒娇,难道爷爷奶奶还能不让回来,何况本就是举家团圆的日子。
虽然她和傅文舒之间龃龉也不可能因为她的离开而烟消云散,但她毕竟是傅时聿的堂妹,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要傅时聿还护着,她就拿傅文舒没办法。
何况,傅时聿已经给足了她面子。
时绥点头,“我洗漱下,然后下去。”
傅时聿在她耳边轻轻啄了一口,“还是你大度。”
时绥无奈一笑,她可不是大度,而是识时务,傅时聿还是心疼这个妹妹的,送她走已经是最大的惩罚,只要傅文舒不再犯,她也没必要追着过往不放。
她很快整理了一番,因为睡了一觉,气色也好了很多。晚上有家宴,算比较正式,两人都换了一身相对正式的衣服。
傅时聿还是老三样,白衬衫,灰色西装,剪裁和早上的略有不同,更华丽一些。
时绥的衣服则是傅时聿提前准备好的,一身改良式的暗色玫瑰底纹旗袍,肩部和小腿处层层流苏垂坠,随着身体的摆动摇曳生姿。
见她换好衣服出来,傅时聿忍不住眼睛眯了眯,时绥本就高挑,全身上下该有肉的地方绝不吝惜,将旗袍撑着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连他都不得不感叹上帝造人时有偏心。
时绥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自查一番,“哪儿不对吗?”
她完全美而不自知,傅时聿眸色暗了暗,掩饰地咳嗽一声,“没事。”
见他这么说,时绥也没当回事,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吸一口气道,“那下去吧。”
看着她犹如壮士断腕的气势,傅时聿捏了捏她的脸,“这么紧张?”
时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自从彻底和沈蓁表明态度后,她忽然就有了归属感。
以前爷爷奶奶对她好,她是游离在外的,只当他们是长辈,可今日,她却想把他们当成真正的家人,因为下了这样的决心,就变得在乎起来,怕自己做的不好让他们失望。
除季允致外,傅时聿是老爷子这辈现在唯一的亲孙子,目前又掌管着傅氏,一举一动家族里的人都盯着,不容一分差错,作为他的妻子,自然也是备受关注,尤其她的身世还不明不白的,好奇她的人多,可对她诟病的人更多。
心里在乎了,自然就紧张了。
傅时聿一路和她讲话,消除她的紧张感,时不时耳鬓厮磨,说一些在时绥看来让人脸红心跳的话,羞得狠了,就挥起拳头打两下,这举动落在人眼里,自是一番艳羡。
只不过也有除外的。
沈蓁眼神阴沉地盯着那两人,心里是说不出的恨,同时也盘算着这样才能让时绥吃些教训。
站在角落里的季允致则是有些愣神,呆呆地盯着时绥的脸,一时也没有察觉自己的表情不对劲。
傅文舒则吃味地看着眼前这对俊男靓女,闲闲道,“一些日子没见,哥哥嫂嫂感情是更好了。”
时绥睁大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没想到傅文舒会说这样的话。
虽然语气里的酸味很浓,但也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敌意没那么深了,至少拐着弯儿叫了她嫂嫂。
时绥不知道,早在傅文舒踏进老宅的那一刻,傅时聿就已经警告过她了。
如果她对时绥再出言不逊,或者私底下搞些小动作,他不介意断掉她所有经济来源。其实在国外一个人生活的这些日子,她从偏执到渐渐去回忆以前自己所做的,不得不承认是自己一点一滴把傅时聿推远的。
如今傅时聿的心肯定是分出去了,说不定妹妹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那自己再去惹怒他还有什么意义呢?
只怕这样下去连兄妹都没得做。
虽然她还是看不起时绥,但至少没有以前那么偏激了。
傅文舒投她以桃,时绥自然也就报之以礼,“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不知道悉尼的水是不是特别养人,傅文舒确实变白了很多。
以前她五官也精致,但是输在肤色不够白,如今倒是白了些,看上去更洋气了。
傅文舒嘴角轻轻抿起,朝傅时聿眨眨眼。
好像在说,你还担心吗?
傅时聿勾着唇,“你既然对珠宝感兴趣,不如和你嫂嫂交流交流,她当初学的这些,成就也不小,教你绰绰有余了。”
傅文舒缓缓睁大眼睛,“真的假的?”
她从来没听说时绥是学珠宝出身,还以为她是个没什么文化的捞女呢?
时绥睨了傅时聿一眼,心想这人怎么专给自己揽事,再有成绩也是以前的,她现在都忘了,拿什么交流,就算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譬如审美,譬如对珠宝的鉴赏力,但是技术层面她已经随着失忆忘记了,让她怎么交流?
傅时聿却反握住她的手,给她投去鼓励的眼神。
这几个小的相处融洽,老太太笑得嘴都合不拢,便推着老爷子的轮椅边道,“今年真是一个完美的结束。”
老爷子也眼含笑意,看着满满一大家子人,心里也是满足的。
家宴一直到很晚才结束,毕竟上百号人,有些人一年见一次,好不容易见到傅时聿和傅容礼,怎么也要拉着走走关系,寒暄寒暄。
如此之下,喝醉是必然的。
不仅是傅时聿,绝大多数男人都喝醉了。
佣人们更是忙成一团,送客的送客,收拾的收拾。
不知道傅文舒去了哪儿,找不到人帮忙,时绥只好半架着傅时聿艰难走回房,在把他扔到床上后,时绥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累散了。
她休息了一会,想下去帮他煮一杯醒酒茶,只是刚转身,就被一只手又扯了回来,脚步不稳,和身后那个始作俑者一起跌入大床之中。
傅时聿双手双脚缠住她,像藤蔓一样,时绥呼吸都快停了,她试图挣开他,可男人闭着眼,力气却大得很,嘴里还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和醉酒的人没办法沟通,时绥只好软着声音商量,“放开我好不好,我去煮点醒酒茶给你喝,不然明天要头痛。”
“时绥!”傅时聿突然大叫一声。
时绥被他吓了一跳,侧过脸看他,却见他双眸紧闭,眉头却紧紧皱着,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绥绥,绥绥……”声音又低下来,仔细听还有几分委屈。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
以前也不是没人叫过,她也觉得没什么,不过是比全名显得亲切一点而已,可如今从他嘴里喊出来,却让时绥觉得整颗心都化了。
“我在…….”她哑着声回应。
好一会儿没声音,时绥以为他睡着了,想去掰开他的手,却不料他忽然睁开眼,一个翻身压住自己,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却又有些涣散,他双手捧住她的脸,叹息一声,
“不要背叛我,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