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兴呆呆地盯着电脑屏幕。
一封邮件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收件箱里。
发件时间是今天凌晨两点四十三分。
想必发件人也是经历了很多纠结，才在那样一个时点发出了邮件。
刚刚过去的2019年，对于他和兴能中和来说，都依然是一个不错的年份，公司规模进一步扩大至10000人，其中超过6000人是研发人员。营收达到了350亿，还完成了100亿元的C轮融资。
原本这一轮融资计划在2018年就完成，后来因为决定开始上氢能源电池，往后推迟了一年。
显然，相比八年前，氢能源至少已经获得资本市场的认可。
全国的新能源行业进一步爆发，在光伏、风能、核能等这些个清洁电能的前置产业带动下，一方面，能源供给十分充足，另一方面，城市上空的天肉眼可见的比前些年好多了，雾霾似乎已经远去。
新能源汽车在大街小巷已经随处可见，无人机、eVTOL的初创企业冒出几十家。杰特耐飞行的去年年底完成了全尺寸验证机J1的首飞，但他们一点都不敢怠慢，因为在资本的加持下，更多的新兴势力开始追赶。
然而，整整一年，最让郭兴感到宽慰的，是李柘一似乎并没有继续坚持他那锂动力电池的执念。
依旧兢兢业业、相安无事地工作。
他没有想到，这一天终究还是会到来。
李柘一正式向他发出了辞呈。
郭兴仔细地把这封辞呈读了三遍。
“郭兴，郭博士，十年前，你创办了兴能中和，以氢能源电池为创业方向，被市场教育之后，八年前，你转向了锂动力电池方向，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有幸加盟。过去的八年间，我们作为国家大力发展新能源产业这个时代红利的受益者，一起见证了兴能中和的电池是怎样从零开始，直到遍布全国，甚至全世界的。可以说，那些奔驰在国内大大小小道路上的新能源汽车——高速公路也好，乡道也罢，都能找到我们电池的身影。那些盘旋在天空的无人机，和即将不断试飞、悬停在半空中的eVTOL，也有我们的助力。我们的电池在广阔的天地之间都能占据一席之地，这种成就感与使命感没有任何其它方式可以取代，财富也罢，荣誉也罢，都不能。我相信，你也赞同我这个观点......”
“两年前，你告诉我，你想开辟一条新的产品线，想去搞氢能源电池，我是深感不安的。如果你敢于直面自己内心最深处，就如同我这两年当中经常做的那样，你会同意我的观点：这种不安，并非来自于简单的商业逻辑，而是更加底层的东西。我相信，如果没有生存问题，你会一直把十年前的氢能源电池干下去，压根不会碰锂动力电池，而我则相反，我始终不看好氢能源电池这个方向。它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技术路径，这个世界上，也很少有新能源电池企业同时发展这两条产品线......”
“现在，我能够清醒地看到，公司现在已经没有生存压力，所需要操心的，是一些更加‘饱暖思淫欲’的东西，比如说，何时上市。那我可以判断，未来的某个时刻，或早或晚，你会将公司的产品战略完全转向，回到氢能源的路径上去。因为，这是你的技术信仰，也是你十年前创业的初心，而你并不是一个轻易改变的人，就像我一样。“
“因此，我不认为我的前途会继续与兴能中和绑定在一起，我们的蜜月期已经结束。也许跟婚姻一样，蜜月期结束后便是平淡，然后可能是更加丑陋的无休止的争吵与冷战，直至死方休。我不喜欢那样，所以选择在我们双方彼此印象最好的时候离开。”
“以这封邮件为开始，我也会按照公司规定，作为高管，向董事会提出辞职。我与公司签有保竞知协议，离开之后，在约定时间内，不会主导或参与与公司竞争的业务，这点职业操守，你应当信任。“
读完后，郭兴整个人定在椅子上。
这种字里行间的真诚和给他带来的冲击感，让他无法动弹。
他感觉刚刚完成了跟另外一个自己的对话，而那个人与自己一模一样。
既生瑜，何生亮！
过了良久，郭兴才从那种震撼的情绪当中缓过神来。
他摸了摸额头，然后叹了一口气，关掉邮件窗口，起身走出办公室，去参加公司的管理层晨会。
会场上，他再次看见了李柘一。
李柘一脸上的黑眼圈格外明显。
“一哥，昨晚加班干活了还是去哪儿happy去了？”戴领开着玩笑。
李柘一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与郭兴相逢，并没有马上挪开，目光里都是平静。
我已经把我的态度都表明了，球现在在你那一边。
郭兴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我收到了”。
李柘一抿了抿嘴，坐下。
会场上除了郭兴，没人知道李柘一的这个决定。而郭兴也无意在这个会上提起，他还需要几天时间。
恰巧白穆和苏悦又都在出差。
不过，他得尽快以最低烈度和最小损耗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自从李柘一提出辞呈那一刻起，他在公司的时间就已经进入倒计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