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周，郭兴、白穆和李柘一兵分两路。
白穆继续跑腾驰汽车，与包括周晔在内的各个工作团队进行访谈和接触，郭兴和李柘一则去几家主要合作方去落实技术方案。
三人还将王丰泰约出来，一起吃了一顿晚饭。
酒是少不了的。
尤其是王丰泰，一口酒，一口烟，别提多享受了。
“你们几个都还年轻......不知道喝酒后抽烟的好......”他面色红润，摇头晃脑地说：“烟酒不分家，续命全靠它......”
三人虽然都多少喝点儿酒，却都不抽烟。
但白穆属于可以委屈自己，陪人抽烟的那一类人。
只有他此时配合地笑着，一边吸了一口手里的烟，一边跟王丰泰碰杯。
“感谢王总的好烟！”
郭兴和李柘一则陪着笑，让笑容把微微皱着的眉头掩饰下去。
他们俩曾经问过白穆。
“你明明平时不抽烟，为什么别人抽的时候，给你递烟，你还接着？”
“如果注定要吸二手烟，不如主动吸一手烟。”
“......”
不过，几人都还算节制，一顿饭下来，酒喝得刚刚好，每个人都是微醺，没有进入失控状态。
走到餐厅门口，王丰泰拍了拍郭兴的肩膀：“郭老弟，郭博士，你们这个团队我还是很看好的，你们年轻，有冲劲，有技术，我们搞新能源汽车，就需要这样的团队。不过......我们也是有供应商选择流程的，你们作为初创企业，在资质、历史记录等方面处于绝对劣势，只能靠产品说话，还得指望你们的合作方别掉链子。”
郭兴点了点头：“王总，我们明白！”
目送着王丰泰徐徐而去的背影，郭兴将白穆和李柘一叫住。
“我们简单复盘一下今晚这顿饭的结果吧，我怕睡一觉明早就忘了一半。”
三人走到餐厅停车场一角的大树之下。这里到餐厅的大门和马路都有一定距离，既不至于喧嚣，又有一定的隐秘性。
“你的感觉怎么样？”郭兴问白穆。
“更加验证了之前我们的判断，王丰泰还是挺喜欢我们，愿意跟我们合作的。但是，他虽然是新能源汽车事业部一把手，还是有腾驰集团的流程约束，也需要综合考虑很多因素，尤其是我们的产品表现。毕竟，这不是政府的预研项目，是一款真正要推向市场的车型。”
“你呢？”郭兴又问李柘一。
“我有不同意见。我觉得他就是逢场作戏，应付一下我们罢了。对于腾驰汽车那样的大企业来说，最需要确保的，就是稳定，这个稳定也包括合作伙伴的实力。相比那两家大厂，我们没有任何胜算。”
李柘一冷冷的回答。
郭兴愣住了。
没胜算？没胜算你还加入我们？没胜算你还干得那么热火朝天的？
“不过，即便如此，我们也需要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一万的努力，因为，哪怕我们做到最好，胜算也很小，可是如果不做到最好，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李柘一补充的这段话让郭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是的，以我为主，不用去揣测客户的心思，把我们自己的事情做到极致！”郭兴点头。
白穆沉思着。
他不愿意与李柘一争执。
最了解客户的是他，而不是李柘一。
虽然李柘一的技术能力顶尖，但这并不构成他对于客户判断也一定更加准确的理由。
白穆在克廷根工作那几年，时常遇到万分自信的科学家同事们拍着胸脯表示他们无比清楚客户的想法，哪怕他们连客户的面都没见过。
而李柘一所说的，在他看来，也无非是正确的废话罢了。
哪怕今晚面对的不是已经有了一定信任基础的腾驰汽车，而是第一次见面的客户，用李柘一的话去套用，也没有任何错误。
我们当然需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到极致，做到没有任何改进余地的程度！
于是，他冲着李柘一说道：“一哥说得好，把我们自己能够控制的事情做好，然后尽人事，听天命吧。”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白穆一看，愣了愣，匆匆走到一旁，接了起来，说了几句之后，便重新回到郭兴和李柘一身前。
“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我先撤了。你们俩早点回去啊。”
“什么事？这么急？”郭兴问。
他看白穆的神情，觉得那焦急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便顺口一问。
“明天再跟你说，这会儿没时间......”
说罢，白穆往路边跑去，招手拦出租车。
望着白穆的背影，郭兴摇了摇头，转过身对李柘一说道：“那我们回去呗？”
“嗯。”李柘一轻轻地点了点头。
当两人并肩往附近的地铁站走去时，李柘一眨了眨那双大眼睛，目视前方，缓缓地对郭兴说：“郭兴，我没那么脆弱。”
郭兴一愣，扭头看着李柘一：“你在说什么？”
李柘一微微一笑：“上回白穆请我们吃夜宵，中途说了一番话，你还记得吗？”
“什么话？我记不清楚了。”
“他说，我们要画一整幅画，而不是仅仅做一块拼图。”
“噢......”郭兴恍然大悟，也瞬间明白了李柘一所指。
他不动声色地问：“所以呢？”
“当时你替我说话，认为他有些好高骛远了，但是，吃完夜宵后，你又跟着他回了公司，还记得吧？”
“嘿嘿......我是忘东西在办公室了，可不是跟着他回去。”
李柘一抿了抿嘴，并未继续追问，而是轻描淡写地说：“其实，你们想做系统级电池供应商的目标，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郭兴心中“咯噔”一下，不过，他也十分冷静。
他也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回应道：“我们现在规模还小，可不敢做那个白日梦，但是......我们还是要有点梦想，不是么？当然，现阶段，我们肯定是把眼下的事情做好，把我们的铜箔和隔膜做到极致，与合作方配套好，无缝地装在腾驰的新车型上。”
李柘一笑道：“没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清楚你们的目标吗？”
“为什么？”郭兴下意识地问道。
可是这三个字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太妥当。
这不是承认了自己其实有一个没有充分公开和透明的目标吗？
不过，郭兴也想清楚了。
如果李柘一是我们的同路人，不如就此告诉他呢！
早一点把共同的目标明确下来，岂不是更好吗？
“还记得当时我们做技术决策的时候吗？你最后拍板，我们走NCM路线，而不是NCA。其实，如果我们长远来看，只做铜箔和隔膜，何必在意这个呢？”
郭兴摸了摸额头。
原来如此！
李柘一接着说道：“所以，我早就知道你们的目标了。不过，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我没那么脆弱，不要以为，你们想着远方，就会影响我走脚下的路。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有同样的目标呢？谁不想摘下天上的星星？”李柘一眨了眨眼。
那双大眼睛在夜幕当中也格外闪亮。
郭兴无言地拍了拍李柘一的肩膀。
那就一起干吧！
这时候，他突然回忆起白穆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是关于李柘一的。
“......他的智商要超过你。”
这小子，自己接了个电话就先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