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后,姜维狼狈的摊坐在偌大的房间内。
可是他此刻的内心,充斥着的,是即将赢来自由的欢喜。
等他出去了,他相信,那边怎么也会想办法找到他,即使不会,他也不会放过这个唯一可以让自己翻盘的机会。
他要找到和他做交易的那个幕后正主。
把在宫九喑身上失去的一切,重新夺回来。
姜维的眼前,似乎已经出现了将宫九喑拉下高座,踩在脚下的快感。
他胸中的信念无比坚信,只要今天能够成功离开这个地方,那么距离他想要做的事情,就不会太远。
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涌进了一批人。
是熟悉的黑色着装。
送他走的人到了吗?
地上的姜维大口喘着气,像是即将踏入光明殿堂的勇士,他挣扎着从地上撑起来,动作做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人过来蹲下,双臂被人拖起来。
他抬起眼,看见的不是打开的门,而是面容冷峻,捏着刀柄逼近的男人。
猛地,他有些慌了。
“你、你们做什么?不是说的放我走吗?这是做什么?你们说话唔唔、不算——话——”
然而,没有人会回答他的话。
似乎是能够预料到什么,姜维忽然间动作大幅的挣扎起来,企图挣脱这些人的桎梏,可这显然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下巴被人大力的捏住,几乎要把他的下颚卸下来的力道让姜维额上大汗冒起。
脸上锥进肉的痛混合着浓重的粘稠血腥气钻进嘴巴,在姜维的大脑神经狠狠的刺激着。
模糊的视线中,他恍惚看见那一身高傲明艳的人,一双琉璃般潋滟的眸子幽静的注视着他,里面,全是扎人的冷血。
扎得人灵魂颤抖。
然后在一阵绵长刺耳的耳鸣嗡声中,姜维的世界彻底归为了一片黑暗。
这就是放他离开的代价吗?
姜维心想。
宫九喑你成功了,这个代价足以让他铭记入骨,永不相忘。
眼前再次清明的时候,他已经不再那个幽暗寂静的地下室了,他的眼前,是一派古朴贵气的堂皇装设。
这是,哪里?
姜维是被狠狠砸在地面上的痛感刺激性的,神识还在朦胧中过得时候,又迎面受了一股凉水。
脸上很痛,欧阳娜送走他前在他脸上划的口子此刻在水渍的侵染下,更显得锥疼不已。
不知道空气中是不是有风,他狼狈的趴在地上,身体是忍不住的发抖。
耳边,是一道冰冷的声音。
“主子,这是京城那边送过来的人。”
艰难的抬起眼,眯了眯酸涩不堪的眼睛,姜维才隐隐看清楚那站在高处的人。
年过半百的银发老头子,却一身令人不甘直视的凌冽威压。
上位者的气息,很浓,浓得有些刺眼,还夹杂着一道令人不安的幽凉。
像是盯住你的毒蛇,让人浑身,不寒而栗。
那老人没看这边,手上拿着一把精致的钳子,正漫不经心的剪着身前桌上小巧的绿色盆栽。
灌着几分苍老的声音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传过来,姜维与站在他身旁的人听了个清楚:
“她说了什么?”
他的话音落下,却迟迟没有得到先前说话男子的回应。
“怎么不说话,嗯?”
无形的威压随着他带着询问的尾音落下来,站在姜维身侧的男子,脊背绷直了些,喉间发紧:
“那、那边说,让、让您自己看。”
“咔嚓——”
落在盆栽枝丫上的钳子力道一重,绿叶茂盛的一截便猝不及防的落到了那人脚下。
偌大的空间里,氛围忽然就变了。
姜维从地上爬起来,看那人的视线带着惊喜和希翼。
“您是……古老先生对吧?”
短暂的时间里,点石火光间,姜维突的猜出了这人的身份。
心头涌上的兴奋让他忽视了脸上的疼痛,以及这诡异的气氛。
不顾自身此刻的狼狈,姜维紧紧的抓住了这棵他自认为是底牌的救命稻草:
“古老先生,我是姜维,姜氏集团的那位,当初就是您派人找到我进行合作的。”
他不知道宫九喑说的放他走为什么会成了亲手将他这个隐患送到了对手的手上,而他也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想这其中的不对,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本以为出来后,需要费好一番力气才能找到面前的这个人,可现在得来全不费工夫。
宫九喑替他做到了。
哪怕这后面可能藏着更深的阴谋,但这是他最后的赌注。
姜维身上还滴着水,他迫不及待的向前走了两步,却被身侧站着的男子拦住,无奈只能停下来。
“古老先生,我想我们还可以再继续合作的,毕竟,我们都想宫九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吗?”
握紧了拳头的姜维青筋暴起,满是希冀的望着那对面的银发老头。
他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道很轻的回音,也染着他浑身的迫切。
“姜维,你用现在这个样子来和我谈合作,会不会太自不量力了点。”
如果说有姜氏的姜维在手里还有些用,那现在的姜维就如同丧家之犬,除了给食物可以给你乱咬点无伤大雅的人外,似乎并没有任何价值。
古世淮终于收了手上的动作,还拿着那把金银镶嵌的钳子,一双浑浊的眼缓缓转过来,朝姜维看过来。
戴看清姜维脸的那一刻,原本面色虽戾却还没任何怒意的人忽然眼眶幽红。
他长了皱纹的脸上铁青至极,溢出了让人惊骇的炬色之狠。
方才还在为盆栽而服务的钳子,被他扬起刷的扔过来,带着凌厉的力道,打得姜维措手不及,呆愣在了原地。
而也是他的没躲,导致他被砸了个准。
“滚——”古世淮看他的眼,很戾很冷。
有东西插进肉的声音,紧随而来的痛意几乎将他脸上的刺痛盖过去。
姜维脸色煞白,干裂的唇蠕动:“为、为什么?”
这时候,他的面前有人递过来一个拳头大的镜子,姜维不解,木木的接过来看了看。
镜片里,是他的脸。
上面,是两个字:杂碎。
看上去还没有刻上去多久,清晰的字上面孩子渗着血,那张脸看上去,可怖又骇人。
唇瓣开始颤抖起来,姜维脑袋犹如被人炸了一下,轰的一声,空白一片。
“不,这个人不是我,不是我……”
这个鬼一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他姜维?
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么有一天,脸上会被血淋淋的刻上了这样的字?
不,他不信。
他麻木的抬眼,看向古世淮的眼还夹杂着星点的期待:“古老先生,这应该不影响我们之间谈的合作吧?您说呢?”
因为看见姜维脸上那两个字胸腔怒恨起伏的古世淮猛地站了起来。
姜维只感觉自己的面前细风刮过,下一秒便感觉到,他的脖子被人死死的掐在了手中。
而那张苍老却犀利无比的眼此刻近在咫尺。
古世淮手上力道骤然紧了紧,眯着的眼里,满是泛红的危险:
“原本你还有点用处的,但现在,我想你消失在我的眼前。”
杂毛。
这两个字表面上是刻在姜维的脸上,羞辱姜维。
可宫九喑把人送到了他面前。
这两个字讽刺的就不只是姜维了。
而是他。
她在讥嘲他。
古世淮眼底的晦暗渐集渐深,小东西,你可真是做的好啊。
他放下去的棋子,被人狂妄的收去刻上了那个人的印记,然后当做礼物一样,送给了他。
这种羞辱,让人发了疯的,想要毁掉。
“咳、咳咳——”
呼吸被夺走,窒息感笼罩着姜维,令他大脑缺氧,脸上涨红青紫。
又一次,让他觉得,自己离死亡如此的近。
用尽力气想要扣掉挣脱这看似苍老却力量极浑厚的手,姜维忽然间极为后悔内心的选择。
还有不甘,被宫九喑又耍了一道的不甘的愤怒。
可是这辈子,他注定会在这样的情绪中,痛苦的度过余生。
站在一旁的男子忽然弯了腰,低头唤了一声:“家主,少主那边有消息了。”
闻言,满脸阴蜇的古世淮老脸霾色晃过,掐住姜维脖子的手一松,重重的将人扔了出去。
失去支撑得到空气,姜维的本就难看枯瘦的脸上愈加狰狞煞白。
他大口的呼吸着这来之不易的空气。
居高临下的扫过匍匐在地上的人一眼,古世淮从男子手里接过手帕,不紧不慢的擦拭着手。
“把他带下去吧。”
“是。”男子应声。
姜维脸上全是汗,却还是不甘:“我当真,没有任何机会了吗?”
他不相信,当初选择了他的人,如今会因为这脸上被刺的两个字,而果断的放弃了他。
姜维也不想相信。
可是,现实永远是残酷的。
古世淮低低扫过他一眼,缓缓转过身,枯老沧桑的声音从半空毫不客气的向姜维砸下来。
将他砸了个头晕眼花,心如死灰。
“年纪大了,见不得自己的东西沾上别人的气味。”
他接过男子恭敬递过来的木质手杖,满是褶皱的手五指在握住的地方松了又收紧。
朝回走着。
“所以,毁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