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宫九喑捏着手机放在耳边,她懒散靠着的脑袋轻轻转过一个弧度,掀起眼皮,视线往公寓门处浅浅落去。
她的话,却是让另一头的老唐整个人猛然一惊,心脏狠狠的跳了一下。
“您——实在是不该这么说。”
轻轻勾唇溢了声笑来,宫九喑眼尾微软:“唐叔,我只是说如果,你别紧张。”
有些打算不是要等到事情发生了才开始做。
既然存在风险,就要把这份风险带来的后果退路考虑好。
她徐徐启唇:“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清阁是唯一的一片世外桃源。”
老唐缄默片刻,长长叹了口气,声音染了几分难以让人觉察的轻颤和沧意:“我会的。”
和老唐结束通话的时候,视线里出现了君顾的身影。
满身风华矜气。
随着走进,那张让人毫无挑剔之处可循的五官便愈发清晰起来。
上面是清淡冷禁的儒雅隽气。
分明没什么表情,可那遮挡不住的斯文书卷气却令他整个人都高贵儒雅起来。
宫九喑脑子里不知怎的,忽的闪过“盛世妖颜”这样几个字。
哦不,“妖”这个字,不适合他。
宫九喑认真想了想,直到那人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来的时候才找到了一个比较适合的形容词。
高岭之花。
与之一同产生的,还有一个矛盾的词语:斯文败类。
一眼望去是朵风华冠绝的高岭之花,却斯文在外,败类在内。
君顾把这两个词,算是融合得没有一丝的突兀。
思绪在前面飞着,宫九喑轻笑的表情在后面追着,刚上车的人将她帽檐之下的表情看了个全,不禁挑眉有些好奇: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压下嘴角的几缕笑意,宫九喑靠着座椅没怎么动:“没什么,娜娜找你说了些什么?”
就照先前这两人幼稚对立的行为,宫九喑多少有些惊讶今天君顾会被欧阳娜留下来单独谈话。
打响车,君顾手搭上方向盘,神色未动:“除了控诉我不讲武德外,还能是什么。”
知道他指的是先前欧阳娜与他杠起来,而君顾凭着自身所处的优势用她手机将人拉黑的事情。
现在想想,宫九喑微点了点下巴。
是有些不讲武德。
车身在君顾的启动下轻晃了两下,紧接着车窗外的风景开始动起来。
他听见旁边的少年悠悠说着话,里面裹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调侃:
“我以为你们会打一架。”
君顾:“你未免太高看她。”
宫九喑:“是你小看了娜娜。”
驾驶座上的人目不斜视,却是转了话题:“你和她很熟的样子。”
宫九喑:“嗯,认识十多年了。”
君顾眉梢微扬:“这么说,她小时候去过宁泽市。”
伸手在手边扯了张纸巾,宫九喑垂头,黑色的鸭舌帽檐便将她的脸遮挡了个干净。
“顾神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口中的糖片没了味道,宫九喑吐到纸巾上,动作吞吞的把这自己制造出来的垃圾包住,握在了手中。
环手抱在胸前,靠着座椅,一派懒散。
但她微微泛着红的眼角,是遮不住的燥和戾。
脑中恍然闪过几分猜测。
漫不经心的压制着这股不算浓的浮躁,宫九喑慵慵掀着眼皮,眼角余光漫漫睨着正在开车的人,半开玩笑道:
“难不成顾神对欧阳娜那小妮子,产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想法?”
透过中间的后视镜,君顾隐隐可以看见副驾驶座上,坐的松散的少年,像是午后刚睡醒的猫,惺忪又泛着看你笑话似的野。
宫九喑嘴唇碰了碰:“怪不得先前,顾神那般急切的要我踹掉女朋友。”
感情是想要踢掉她这个碍眼的,扶自己上位不是。
她浅笑:“何苦这般费尽心思,你若和我说一声,这位子早该给你让去的。”
毕竟,坏人姻缘,会折寿的。
宫九喑想着,反正一番相处下来,君顾这个人除了看上去高傲难以接近些,对人的确是细致。
只是她这个时候怎么也没有想过的是,这些所谓的“细致”,旁人却从未有这福气受过半分。
啧了一声,君顾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转了个角度,又放回去:
“是什么给你的错觉,我会喜欢欧阳娜?”
下巴从耷拉的范围中抬起一点,宫九喑看他:“可不兴心口不一。”
君顾闻言却是冷笑了一声。
宫九喑能够听出来,这声冷笑大概囊括了他对她天马行空、乱点鸳鸯的嘲讽。
“宫教练这编故事的本事不去写真的是屈才了。”
“顾神一贯如此不动声色的避开话题,莫不是又被我说中了。”
黑色帽檐下,宫九喑的眼眸殷色星点,是难得的杠意。
君顾再次被少年的话逗笑了,却是心头一动,他眸里旋涡流转。
薄唇噏合道:
“我的心口不一,是对你没兴趣。”
这时候,车辆驶入了比较拥挤的街道,外面是一阵震耳的喇叭声,宫九喑只知道君顾开口回了她。
但她只听见了一个“没兴趣”。
皱起眉来,外面的喇叭声还在不停的响起,只是这次从前面换成了后面。
原因是君顾将车停在了一家百货店门口。
街道本就拥挤,本想从路侧走捷径穿插过去的白色轿车猝不及防被挡住了去路,正恼火的狂按着喇叭。
“你刚才说什么?”
喇叭声停下的间隙,宫九喑问他。
正解着安全带的君顾动作几不可微一顿。
“没什么,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儿。”他伸手快速在少年脑袋上摸了一下,转身下了车,关车门前,垂下身对上她的眼,勾唇:“我说,我对欧阳娜没兴趣。”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还想着,是什么“没兴趣”。
宫九喑撇撇嘴,视线跟着车前穿过的人影,进了那家百货店。
后面猛按喇叭的司机已经驱车变道,回了行驶路段,超到了前面去,不一会儿便在车流中只剩下了一个车屁股。
她透过车窗,外面的天色比起刚出公寓时更加暗,宫九喑望着店门口的巨型大伞上垂下的伞布被风吹的一晃一晃的。
这人去百货店做什么?
原本倚着座椅的人,动了动身子,靠在窗前,贴着车窗往外看,落在那店门处,眼皮眨了眨。
那里,有个戴着兔耳朵的小女孩从里面跑出来,手上捧着一个粉白的兔娃娃。
她好像很开心,小手捏着兔子的一只耷拉着的毛绒耳朵,似乎在咯咯的笑,迈着小短腿一边往前蹦跶着。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来,转身往回看。
后面跟着走出来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
女人手上,还有另一个模样的布娃娃,手里还提着一个卡哇伊的小水壶。
小女孩见爸爸妈妈还在自己身后,手里抱着毛绒兔子,小手遥遥指着街边广告里的卡通人物,对着父母说着什么。
女人上前蹲下来,与小女孩对着卡通人物说着什么,小女孩忽然围着女人转了两圈,然后一溜烟冲进了她的怀里。
三人消失在视线里的最后一幕。
是男人将小女孩抱起入怀,她小小脑袋埋进了他的脖子,与妻子缓缓走离了宫九喑的视线。
垂眼,呼吸缓缓清浅。
她抿唇,收了视线,重新落在店门处。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还拿了什么东西。
看上去,像是帽子。
她收了眼重新靠回之前的姿势,车前的视线,君顾的身影飘过,身侧很快传来开门声。
宫九喑的气息有些萎靡,微阖着眼皮,她头也没转。
保持着姿势,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直到。
脑袋上的鸭舌帽突然间被人揭开。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脑袋上就又被扣上了帽子,她看过去,先前戴的那顶,在君顾手上。
抬手摸了摸帽檐,是崭新物品特有的触感。
她一愣:“你下去,就是为了买顶帽子?”
随手将从少年头顶搜刮来的帽子甩到挡风玻璃下放着,君顾眼底是溴黑的嫌弃。
“这顶帽子你戴着,显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