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这句话,让君顾想起上次江希影在车里提到的话题。
【“九喑,那你父母呢?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他们?”
“他们死了。”】
“那个人,死在了我的面前。”
脑海里的话语和刚才少年出口的话渐渐重合,像是一根粗针扎在心脏上,泛着酸胀的疼,然后再密密麻麻的蔓延至每个角落。
让他有一瞬间的失掉呼吸。
和之前的江希影一样,没有想过自己不过随意一问,却不小心之下扯到了别人的伤处。
但和江希影不同的是,他此刻的心境,除了懊恼,还有铺盖地的心疼,触目崩心。
家庭称得上美满的他,实在是无法想象,那种至亲死在眼前的痛。
他想,如果真有那个时候,他会是个什么样子?
可他们的啊喑,却硬生生扛下了。
他抬起手,想要去抚摸少年的指都带着一股无法控制的颤抖和沉重。
忽然间懂得了为何面对虾肉时,少年纠结又矛盾的神情中夹杂的星点暗色。
少年抿唇,转过脸去,视线似乎有些难以聚焦起来。
说完这句话的宫九喑其实是有些迷茫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提了这个。
可是脑海里不可抑制闪着的画面片段,像是要冲破她的记忆,从大脑中钻出来。
躁动的让她大脑生疼不已。
脑袋上忽然间多了抹重量,宽厚的手掌几乎罩着她的整个头顶,带着股令人心安的力道。
她转过头去,对上那人浩瀚如海的星眸。
看见他淡却薄的唇瓣上下噏合着,从里面吐出的一字一句又吞又缓,像是在哄着某个难过的孩子一样温柔。
“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过什么。”
他说:“我们做个约定,你的余生我不会消失,我的余生你也不要消失,好不好?”
不问她的任何过去,也没有任何劝她的成分,却比起劝解更让人心生涟漪。
宫九喑眼底微微涣散,似乎是呆了呆。
记忆里,从来没人这样对她说过。
也没有人会这么温柔的抚顺着她的头发,轻缓的告诉她,我们做个约定,你不走,我也不走。
哪怕老爷子是极为疼爱她的,可从小到大,她面对的最多的,都是一张刻板又严肃的脸。
压在记忆里,让她喘不过气来。
可是现在,她原本呆着的密闭空间里,忽然窜进了一阵风来,像春日拂面,却在里面荡起了惊人的风旋来。
鬼使神差的,她哑着声,回:“好。”
闻言,君顾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来,放在她头上的手又揉了一揉:“嗯,乖。”
神识攸然回归,宫九喑错开和他的对视。
将君顾的手从头上拿下来,宫九喑抿了抿唇,捏了捏鼻梁,吐了口气。
“不好意思,但谢谢。”
偶然的倾诉,也许会成为别人的负担,于是,她也没想着再说些什么。
君顾收了手,也没在意。
“不客气。”
他靠着的动作散漫却优雅,唇角勾起的时候,又多了几丝难言的温意在其中。
开口的时候,带着漫不经心的调侃:“我这个人很少和别人达成什么约定,小家伙,你可不要放我鸽子。”
宫九喑揉着鼻梁的手一顿,她转头看他。
不同于最初相识时感知到的危险。
这个人的骨子里,流淌的是极致的温柔。
心头思绪万千,却只化成了一句话:“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君顾对她的纵容,她不蠢,能够感受到那抹特殊的照顾。
可是她不解。
归根结底,她只是一个随手捡来的,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为何会得到君顾如此青睐。
当然,先前说过的什么勾引,不过是她感到不安时瞎扯的荒诞玩笑而已。
她可不觉得,面前这个集了万千华光的天才少年,会是一个w。
至少相处以来,她个人认为,君顾是个正常人。
在喜好方面。
也许是没想到她会忽然间这么问,君顾浅笑的嘴角还没放下来,保持着这个神情有好一会儿。
从宫九喑漆黑的瞳孔中,他看到了认真,和不解。
眼尾渐深,唇角笑意却没怎么收,原本靠着的君顾忽然动了。
宫九喑的眼前飘过一道极淡的檀香,面前是那人攸然放大的脸。
身体潜意识作出反应向后倒,试图拉开距离。
却不料被人握住了后脑勺,稳稳的禁锢在了原地,就这么直直撞进那双幽邃不见底的眸。
她轻蹙眉:“你——”
耳边缓缓响起那人低醇又舒缓如琴的声音。
君顾似笑非笑的说:“如果我说,我是有所图谋的呢?”
他浓如夜色的眸里漩涡流转,像是在里面放了块磁铁,吸得人忍不住的想要陷进去。
在某一瞬间,君顾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翻涌的情绪。
他怕有些东西说晚了,会没了机会。
毕竟这种情况实在太特殊,温水煮青蛙是稳保,可也架不住一个意外,这青蛙就跳走了。
嗡——
因为突然拉进的距离感到有些不适的宫九喑脑子忽然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猛的就塌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什么,是她对君顾的某种信任,塌了。
君顾第一次在少年眼中看见,瞳孔骤缩这个形容词。
没来由的,心底飘起一股忍不住调戏人的冲动。
而君顾也的确是施行了。
他松了禁锢宫九喑后脑勺的手,落在她脸上,飞快的捏了一把。
嗯,揩油成功。
另一边脸也想来一下。
他这一掐让宫九喑瞬间回了神,她抬手抵在君顾的额间,将还想再她脸上作妖的人戳远了点距离。
她脑袋后仰一些,盯着悻悻收了手,好整以暇看着她的人,本就躁郁集结的眉,锁得越发厉害。
“好好说话,顾神这容易让人误会。”
思绪收拢,她轻咳了一声,收敛了自己不受控制飞出去的想法。
什么叫有所图谋?
图财?不可能,这人身后家财万贯。
图色?嗯……那似乎更不可能,她现在还是个男的,说笑归说笑,这人总不能是个gay。
那图谋个什么?以为她背后有什么?应该就是这个。
收了抵着君顾额头的手,宫九喑神情淡漠:“如果是关于古氏,我想顾神图谋错了地方,我这没有能够帮上顾神的东西。”
她想,可能是上次给江绯去平乱的那些资料引起了君顾的注意,毕竟有个江希影和这人那般要好。
原本看着她方才的表情,君顾以为这人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才会如此。
却不想,这人以为他图谋她身后东西?古氏?那什么玩意儿还要他去图谋?
有些忍不住失笑出声,君顾抬手不轻不重的在少年脑袋上敲了一下:“关古氏什么事?”
宫九喑一顿:“那不然你图什么?”
少年脸上的困惑实在太浓,让君顾止不住的笑。
浑厚的笑声抑制不住的响在不大的候赛室内,让宫九喑有一瞬间的恼怒。
她眉头紧皱多了两分不耐烦:“不说算了。”
搞得她多想知道这人想法似的。
止住乐笑,君顾抬手摸了把宫九喑的后脑勺:“我的图谋,你会知道的。”
罢了,这家伙还小,急不得。
还有半年高考,这时间也够了。
他这话说了等同于没说,唇瓣碰着啧了一声,宫九喑没回。
但不知为何,闭上眼的时候,脑子里又闪出了那句图谋,穿插着这人方才的“你会知道”,莫名就有些让人乱了呼吸。
睫毛动了个极微弱的弧度。
她呼吸轻吐,索性闭眼假寐。
脑子里被小龙虾勾起的戾气和难过,就这么被君顾三言两语打散了。
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下午的比赛,准时开场,上赛道前浅浅的碰到了姜维。
让宫九喑意外的是,这人那天被她废了古武技能,今日却看不出任何阴霾密布的模样。
反而看过来的眼里,有着让人看不明白的晦暗,和绵里藏针。
散发着一飘而过的危险。
手插在兜里,宫九喑站的很懒散,浑身都是不羁的尊傲,不浅不淡的勾着寡淡的匪:
“真巧,又对上你了。”
手下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