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又是一年高考月。
层层热浪席卷着临城，苏子衿拿出遥控器，将空调的温度又调低了两度，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回了英语试卷上。
——“Hang on to your dreams.”
这是苏子衿刷的第三套试卷。
她现在是高二，再开学就是高三。
苏子衿纤长浓密的睫毛微颤，她低声翻译道：“追逐梦想……”
女孩漂亮的眼眸有一瞬间的茫然，梦想？她的梦想是什么呢？
客厅的争吵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苏故，你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
玻璃杯被狠狠的摔在地上，杯子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隐隐还能听到男人激动的咳嗽声。
“就五千……”
苏故哑着嗓子哀求道。
“她怀孕了，我拿不出钱打胎。”
又是一场剧烈的争吵，最后还是男人退步了，他疲倦的躺在沙发上，声音透着股死寂:“最后一次。”
膝盖跪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突兀。
苏故看着沙发上的男人，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沉默的朝着男人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男人疲倦的合上了双眼:“你走吧。”
关门声响起，客厅重新恢复寂静。
苏子衿神情有些恍惚。
客厅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把桌子上的试卷整理好，走出房门。
一室狼藉。
地面上到处都是玻璃残渣，苏子衿拿起扫帚打扫干净，看着沙发上满脸颓废的男人，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却又发现言语如此苍白。
注意到苏子衿目光的男人抬眸看着我，眼睛里隐隐藏着几抹水光，他哑声道:“子衿，以前你哥不是这样的……”
苏子衿唇瓣微抿，没有回应。
回到房间后，她从床头柜里拿出相册集，一张一张翻了起来。
在这本充满回忆的相册集里，出现次数最多的就是苏故。
一岁时的他笑着镜头比了个“耶”。
两岁时的他拿着苹果，笑的开怀。
三岁时的他捧着一把水枪，头发都是湿的，眼里却有璀璨的光芒。
……
十五岁时，苏故升高中，他的身高直逼一米八，许是到了叛逆期，少年看向镜头的目光隐隐带着几分不耐烦。
十六岁时，苏故过生日，他抱着个奶娃娃，脸上被涂满了蛋糕奶油，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他垂眸看着怀中的奶娃娃，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十七岁时，苏故牵着年仅两岁的苏子衿，久违的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相册就记录到这里。
照片里的奶娃娃就是苏子衿。
苏子衿跟苏故差了整整十五岁，她印象中苏故不善言辞、总是佝偻着背，与相册里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毫不相关。
苏子衿是听着苏故的故事长大的。
父母上了年纪，总爱絮絮叨叨，回忆过去，苏故在苏子衿三岁、他十八岁时为爱离家出走，所以苏子衿对他的了解都来自于父母。
苏故从小学习成绩就好，初中就读于升学率最高的市一中，中考又考上了市实验中学，他的前途本该一片光明，却遇到了谢思思。
谢思思是实验隔壁职高的小太妹，她对容貌俊美的苏故一见钟情，于是就联合混混绑架了苏故，又来了“美救英雄”的戏份，再加上“苦肉计”以及一系列的嘘寒问暖，苏故就此沦陷在谢思思的温柔乡里。
苏故为谢思思打架、翻墙、逃课，记处分，成绩更是一落千丈。
为了跟谢思思有更多的共同话题，他开始抽烟、喝酒，把“谢思思”的名字纹在身上，苏故高考的时候，谢思思跟狐朋狗友玩大冒险输了，她打电话告诉苏故自己出了车祸，那时候距离语文考试开场还有半小时，苏故毅然弃考，等他到达目的地发现谢思思骗他，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幸亏谢思思没事。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父母在提起“谢思思”这个名字时，语气带着刻骨的恨意，苏子衿能理解父母，若是她引以为傲的孩子因为别人的一句玩笑而放弃高考的机会，她能提刀杀到对方面前。
想到往事，苏子衿不禁有些气闷，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落地窗面前，垂眸看着楼下。
苏故还没有离开小区。
他的面前站着个化着浓妆的女人，临城的六月份非常热，女人穿着件露腰的紧身上衣、超短裤，她挑剔的打量着苏故手里的钱，脸色十分难看。
女人就是谢思思。
她接过苏故的钱，眉眼间透着几分不耐烦，苏子衿听不清两人的声音，只能看到谢思思拿了钱就离开了，而苏故面色难堪的站在原地，他抬眸看了眼楼上，纤薄的唇瓣紧紧抿着。
落地窗前的玻璃是单向玻璃，苏故看不见苏子衿，那么他在这种情况下盯着苏子衿的方向，只有一个解释——谢思思嫌弃钱少。
苏子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走到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个木质盒子便匆匆跑下了楼。
“苏故！”
剧烈的奔跑让苏子衿的脸泛起了层红意，她弯腰，平复着呼吸:“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苏子衿，苏故眼中出现了一抹明显的诧异:“子衿……”
他的眼神透着几分闪躲，脊背微弯，在苏故的身上，苏子衿只看到了“沧桑”这两个字。
有那么一瞬间，苏子衿想到了相册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她的眼眶有些发酸:“要多少？”
苏故茫然的看着她:“……什么？”
“钱。”
苏子衿开门见山道。
苏故微怔，神情逐渐变得窘迫起来:“我……”
苏子衿打断了苏故的话:“这里面装着我从小到大收的压岁钱、参加竞赛拿到的奖金、期末考试拿到的奖学金……”
盒子被打开，里面装着一张又一张的红色钞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