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影子逐渐拉长，往林叶和贺宁躲藏的沙发背后靠近过来。
二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那人往前方仔细看了一眼，瞥见沙发背后露出一道衣角，微微一笑，说道：
“有什么需要的话，就自己拿走吧，我阻止不了你的。”
贺宁一听这声音，只感觉有些奇怪，有点熟悉却又完全不像是张北的声音。
“看样子不是张北啊……”贺宁琢磨着，想道，“这是把我们当小偷了？”
贺宁探出头去，准备再瞥一眼，那人又开口了。
“不过，盗窃终究还是不好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还是希望你能够改变自己，重新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人说完话，就将头转过去。
“你可以出来了，不管拿走什么我都不会看的。”
贺宁和林叶听得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一时该如何是好。
“不是张北……”贺宁小声对林叶道。
林叶搔搔脑袋：“那我们出来吧，别让人误会了。”
“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小偷。”贺宁对那人说道。
二人一同起身，发现那人竟然正坐在一台轮椅上。
那人也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贺宁惊道：“你是……光明福利院的那个人？”
“咦，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轮椅少年惊讶道。
二人也甚是惊讶，问道：“这里……是你家？”
少年操纵轮椅，走近那块矮桌子，从抽屉中取出一盒曲奇饼，放在桌上：“是啊，怎么了？”
“你是最近搬过来的么？这儿不是张北家里吗？”贺宁问道。
少年的脸色有些沉，微微低下头来：“张北，是我父亲的名字。”
贺宁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变得尖锐，谨慎问道：“我们说的，是同一个张北？”
少年笑道：“是同一个，通缉犯张北。”
“这……”
林叶与贺宁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迟疑许久。
“很意外吗？”少年再次微微一笑，如春日桃花盛开一般温柔。
少年对二人伸出有些不符合他这个年龄段的一只粗糙小手：“我叫张旭，通缉犯张北的儿子。”
“嗯……”张旭想了想，又补充道，“应该是私生子。”
“我介绍完了，你们也该介绍一下自己吧？”张旭继续问道。
林叶走上前：“我叫林叶，这位叫贺宁，是防卫军成员。”
“防卫军？”张旭想了想，“所以你们来我家是为了？”
“你猜得没错，就是为了你父亲的事，我们来这里是打算调查线索的。”贺宁说道。
“并没有入室偷窃的意思。”林叶补充道。
张旭拿起一块曲奇饼，然后将曲奇饼盒推向林叶二人：“吃吧。”
“前几天的新闻我看过了，对于我父亲的事，实在很抱歉。”张旭坐在轮椅上，沉沉低头鞠了个躬。
“我知道，你们很想抓住他，所以……”
张旭说到这里，突然沉默一会儿。
贺宁一惊，连忙拍落林叶手里拿着的半块曲奇饼，又挥掌在林叶背上狠狠一拍，直接将林叶刚下肚的半块曲奇饼残渣吐了出来。
贺宁瞪向张旭：“你想干什么？”
张旭随手抓起一块抹布，将矮桌上的食物残渣擦干净，抬头说道：“我会帮你们的。”
林叶有些不敢相信，问道：“你再说一遍？”
“我会帮你们，抓住张北！”张旭说道。
贺宁还是不太信任，问道：“为什么要帮我们？”
张旭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操纵着轮椅往过道走去，林叶与贺宁连忙跟上。
“你们对张北的调查应该不少，那你知道我父亲他以前做什么工作吗？”张旭一边走着，扭头对贺宁问道。
“好像一直都没有长期任职的职业，只有在一些工资日结的临时工岗位上有他的记录。”贺宁说道。
张旭继续问道：“最近一次记录他在工作，是什么时候？”
贺宁回忆一下，说道：“貌似也有十年前了。
“你猜猜他十年不工作，是如何养活自己的？”张旭问道。
贺宁恍然大悟：“所以他这十年来是一直在地下非法组织工作么？还是说，他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偷窃了。”
张旭摇摇头：“你们不是龙江市的人吧？”
“嗯，我们都不是龙江市的。”二人答道。
“如果你们住在龙江市，应该可以看到，这几年来，有一个失去双腿的男孩在街头乞讨。”
张旭低下头来，看向自己的轮椅坐垫，眼神流露出一丝失落：“那个人，就是我。”
“一直到我长大了，十四岁以后，不再适合乞讨博取同情，才肯放过我。”
贺宁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张旭说道：“前段时间刚过十五岁生日。”
贺宁脸色微变：“张北也是一年前左右开始进行一些盗窃活动的，只不过那个时候行为还如现在这般恶劣。”
张旭继续操纵着轮椅，走进厨房，指着灶台说道：“你们知道灶台为什么要建得这么矮吗？”
二人都摇了摇头。
“自从我懂事以来，家里的家务都是我一个人在做……四岁以后，就一直是这样。”
“我的父亲，他是个混蛋……”
“他打断了我的腿，让我去乞讨，让我这辈子都只能成为他的仆人。”张旭攥紧了拳头。
“从我出生以来，我就没有度过什么美好的童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充满痛苦。”
张旭眼里闪着晶光，仰起头来不让眼泪落下：“他是我的父亲，是赋予我生命的人，我必须服从他。有一阵子，我就想过，我这辈子是不是都要这样度过，永远做一个服从、听话的傀儡？”
林叶连忙说道：“可是，我觉得你很乐观啊，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你的笑容，都给人很舒适的感觉。”
“是啊。”张旭再次露出他的招牌笑容，如白兰花一般灿烂。
“我也曾经怀疑过自己的命运，想过自暴自弃。可是，有人将我从泥潭里拯救出来。”
张旭继续操纵着轮椅，来到那个简陋的小卧室，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相框。
相框里放着一张画质并不算好的照片：
一个相对年长的青年，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休闲T恤，左手搭在张旭轮椅的把手上，右手比出“V”字型的剪刀手。
他的身前，是乘坐着轮椅的张旭，脸上洋溢笑容，朝着摄影的方向招手。
二人的两侧，挤着一群阳光灿烂的孩子们。
夕阳落下，将照片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镀起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