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儿背着斗笠背手而立,听金丝雀聒噪,一阵嘈杂急促的脚步声很快转过照壁,一个白面黑须,眉眼挺括坚毅的中年将军居前,举手抬手带着大将之风,旁边疾步跟随的是杜老大,后面哐哐跟着七八个头目。
为首的就是上次隐而不露的姜国安。
一身云纹黑甲更显得姜国安身高体阔,没顶盔,束发冠墨玉,左鬓一绺儿白发不显沧桑反而显得峥嵘铿锵。
冷月儿看着他切近,姜国安看着冷月儿缓了脚步,两个人在彼此的审视打量中都堆了笑容。
冷月儿在门槛外,姜国安在门槛里,都抱拳行礼。
“姜大人!”
“小郡主!”
冷月儿不二话,执黑金大龙牌于掌心。
呼啦甲胄响一片,姜国安率先跪了下去,后面的错开了身形都跪了下去。
前天刚接了龙形金牌抽调了五千黑甲卫,今天就见了黑金大龙牌,姜国安感觉煞气只钻后脖领子,一年见不了几次龙行金牌,黑金大龙牌更少见,这也奇了怪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柳耘笙执掌龙行金牌,一个女孩子更甚,居然执掌中靖朝唯一的黑金大龙牌,姜国安不敢质疑太子康,心里可是直打鼓,什么风声都没听见,怎么就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了呢!
“黑甲卫禁军统领姜国安领太子殿下命,但凭差遣。”
“姜大人免礼!”冷月儿做了个拱手礼:“天黑之后请姜大人跑一趟京郊安定河旁的状元坡。”
姜国安慢慢起身,他知道安定河在京城南几十里,自西向东绕京城南门而过,具体到状元坡他不知道多远,姜国安一侧脸,杜老大赶紧解说:“大人,状元坡就在安定河北,从京城看东南方向,出城七十里,也叫桃花坡。”
姜国安点头,他看着冷月儿:“不知作何差遣,该准备什么?”
冷月儿收了大龙牌继续说:“有人要杀我!请姜大人务必黑天出城,思域空间三阶以下不要带,带多少,姜大人请便。”
姜国安打了个愣,有人要杀冷月儿,这个女孩子身手不凡,又有大龙牌加持,谁吃了豹子胆,杀大龙牌特使等同于行刺皇太子,诛九族的啊!
但是姜国安没有问缘由,而是问了句:“是否进宫禀太子殿下有人胆敢对小郡主不敬!”
冷月儿没想到姜国安也挺滑头,她笑了:“姜大人!太子殿下身体欠安,如果这点小事也惊扰太子殿下,那太子殿下赐我大龙牌何用!”
一句话就让姜国安就吸了一口凉气,好犀利的丫头,姜国安脑子飞快的转开了,敢对冷月儿下手的人就是敢于对抗朝廷的人,敢得罪冷炎的人 ,这是忤逆大罪也是他黑甲卫职责,让冷月儿没有把握要调用他助力的人,一定不是一般的厉害人物。
“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小郡主确定在天黑之后的状元坡,我们何不现在去设伏。”杜老大旁边一个精瘦头目拱手说话。
杜老大点头。
冷月儿轻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状元坡是我定的目的地。”
姜国安和他的属下都惊诧不已,不知道对手,自己定对决地,这感觉有点荒诞。
“这个人现在注意我的一举一动,我引他出城。”冷月儿转身看向马上就要黄昏的夕阳:“我知道他黑天以后会动手,把他引到状元坡是因为我不想在京城祸及无辜,我不确定对方实力所以 才请姜大人助力。就这样!”
冷月儿简短说完,转身下台阶的脸明媚中带着微微然的笑意,夕阳中,冷月儿长长的睫毛如金翅子般颤动:“我赌他不会被我们的阵仗吓住而失约,他对我的命志在必得!”
冷月儿拖拖然接过黑甲卫递过来的马缰绳,微微颌首道谢,然后上了马车。
姜国安捋着胡须看着冷月儿的马车往南拐下了一个宽大的胡同,他沉思良久。
“大人!”杜老大凑头过来。
姜国安收回目光,:“集结京城魂力四阶巅峰以上人员,全部待命!”
姜国安拔高了档次,魂力四阶初级和中级都不要,只要魂力四阶巅峰和五阶黑甲卫。
姜国安觉得派一个部队对付一个大修行者是不是太劳师动众了,冷月儿不了解黑甲卫,他有数。
杜老大应声吩咐下去。
“龙行金牌可征调中靖除定国军之外的所有兵马,黑金大龙牌可对太子殿下南阳王以下百官生杀予夺先斩后奏,不要小瞧了这个丫头,冷门之后,男女介是不凡,今晚她在我们安在,她不在,太子殿下那里我们也就没必要在了。”姜国安一看杜老大神情颇有些不以为然,他的政治嗅觉和眼界可不是他们能比的。
“是!”杜老大凛声应是。
“四城派人,京城藏了这么一个敢朝天捅窟窿的人,我们居然没有一点风声,擦亮了眼给我盯着,不许轻举妄动。”姜国安忽然想到什么,低声吩咐杜老大:“你不是说南阳王进了冷王府外宅,好生派人在附近看着,再有,找两个魂力五阶的生面孔盯左秦,可别是那个老巫婆!”
“是!”杜老大也很怵头左秦:“左秦不会对冷月儿下黑手吧!南阳王可跟冷月儿走的近。”
“不就是因为走的近才有可能?这个老巫婆最近邪性的很,太子殿下睁只眼闭只眼,我们也不好办。”姜国安边往回走边抖了抖甲胄,感觉好久没有遭遇强敌活动筋骨了。
“也是!”杜老大觉得棘手,盯紧了万一老巫婆发飙也够他喝一壶的。
冷月儿除了真需要黑甲卫助力之外,其实她还是希望自己来一趟黑甲卫能让对手稍有忌惮,现在,即使莫言在她左右都不如老猫回来让她安心,冷月儿需要时间,而老猫什么时候能回来她不知道。
估计第一批军粮到岭南川老猫才会回来吧!
落霞满天的时候,冷月儿刚出南城门,高大巍峨的城门楼衬得她和马车的离开形单影只,两只喜鹊车顶跟飞盘旋,去状元坡的路线在冷月儿心里,周边地图她看了无数遍,只有状元坡最适合,紧靠安定河,河堤是沿安定河延伸出去的密林,安定河北面有一片几十顷的丘陵漫坡,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桃花林,状元坡远离官道,少有行人。
没有障碍物的旷野冷月儿最喜欢,她无所顾忌才会超常发挥,但是京郊附近没有绝对的旷野,状元坡就算是人烟稀少了。
一拐上安定河的北河堤,冷月儿就把酒盅儿给她的三个小瓷瓶拿出来,她在红线索上摸了一小瓷瓶项可血,然后让红线索绕于马车顶上。
还有两个小瓷瓶,冷月儿一点一点炼入魂力,这是冷月儿能够做到的所有的准备。
冷月儿不知道莫言是不是回了翠微居,是不是看见那张留言赶来状元坡?
冷月儿强迫自己不去想莫言。
冷月儿对姜国安还是笃定的,自己执掌大龙牌如同尚方宝剑,姜国安不敢抗旨。
底气让冷月儿看起来沉稳淡然,斗志也悄然潇冷肃杀的高涨,眼见背身的霞光被老天尽数收走,东方一轮满月蒸腾上了树梢,春夜月色潇潇,马蹄声踢踏,伴着一群倦鸟从这边扑棱翅子没入更远的树林。
漫道,密林,长河满月,这是个杀戮的夜晚。
冷月儿直接对抗过的寒潭之眼魂力五阶中上,接近巅峰,说起寒潭之眼老猫没有表现出特别之色,那么这次老猫飞鸽传书警醒自己的有可能在五阶之上。
那就是比左秦苦海还要强,也说明比老猫要强。
老猫很早就接近五阶巅峰,他说跨五阶之上最难,一旦跨越神鬼通杀。
冷月儿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并且到了最佳临战状态。
鸟儿夜啼,兔子和獾在两旁树林逃窜,冷月儿耳朵筛查非大自然的声音。
有时候细微的魂力波动你得思域空间觉察不到,耳朵却可以从物体的移动中筛查出异常,再配以经验快速定位危险从而争取几秒钟的避险机会。
马车在匀速行进,半个时辰过去了,河堤小路顺着河道往东南方向偏移,远处的万家灯火如萤火在树林间隙闪烁,越来越小,渐渐看不见了,静谧的夜分外阴森。
时间细化到从这一棵树到下一棵树,缓慢粘稠,冷月儿心算着时间,快到状元坡了,她甚至隐隐约约嗅到桃花香了。
有了梨园诛心粉的惊魂,冷月儿已经长了记性,她已经能够从任何气味当中辨别出诛心粉的味道,而且,她已经克制自己没有饮酒。
马车慢慢的上坡,月光下的桃林呈现在冷月儿眼前,花期过半,晚风吹落的花瓣如蝶,落在路上,马车上,冷月儿伸出的手上。
马车走高走低慢慢驶入桃林深处。
已入夜,桃花开,冷月儿盛邀来杀,但是没有人来。
月华如水,月光下的桃林恍若仙境,冷月儿停了马车,她觉得那个人该来了却没有来,这么好的月色桃林让冷月儿有些遗憾。
冷月儿稍作停顿,带缰绳让马车下了河堤,进入桃林的一片空旷处,这片看似平坦的空旷地带实则碎石石灰岩居多,土壤稀少不利于桃树生长,即使有几棵勉强活下来的小桃树也长的矮小单薄瘦骨伶仃,可怜巴巴的开了那么几朵小花,被不远处土地肥沃生长的粗壮桃树一比显得冷冷清清。
冷月儿下了马车松了缰绳,马儿自顾自走到一颗枝桠茂盛的桃树跟前,打着喷鼻去吃桃花。
地方选好了,心情也准备好了,还没有人来。
戌时过半,这个时间超出了冷月儿的期待,是因为自己路过了一趟黑甲卫统领衙门有了忌惮?
还是夜半才是杀人的好时间?
冷月儿有足够的耐心 ,她背手站在空旷地带,望着西北夜空静静的数时间。
月亮越升越明亮,照的花树如银,但是月光下的桃林毫无异样。
冷月儿想着莫言如果天黑回翠微居,看见留言动身这个时辰应该赶过来了。
姜国安天黑之后集结带领黑甲卫赶来也应该到了。
倘若莫言回到莫记大药铺被家人牵绊不归也有可能,但是姜国安应没有意外不到的可能,除非他藐视大龙牌。
一个黑甲卫禁军统领胆敢藐视大龙牌,藐视忤逆皇家威严?
时间在冷月儿的静立中,在冷月儿翻江倒海的推测中过去,进入亥时了。
不知道情况的莫言没有来情有可原,领命助力的姜国安不想涉险借故不到冷月儿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怎么那个要杀自己的人为什么迟迟不到呢?
他应该知道自己孤身一人没有外援吧!
状元坡从静谧慢慢陷入死寂。
冷月儿笃定来的没有来,赌一定来到也没有来。
冷月儿潇潇身影成了没有对弈的孤独棋手,冷月儿转身望月,夜空澄明,但是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慢慢蒸腾迷蒙,冷月儿仔细看时什么也没有。
冷月儿招手红线索,红线索一直很安静的盘绕车顶,感应冷月儿召唤,游龙下了马车,冷月儿接了在手,红线索搭着车顶冷月儿翻身上去。冷月儿站在马车顶上的高度也就是平视桃林顶端,高低错落的桃树随坡上坡随低就洼一样望不到边。
环目四望周遭很安静,整个桃林跟静止的画面一样。
冷月儿从为什么敌友都没有来的困惑不解中慢慢透视,慢慢体会,她的眼落到了来时路,有一层乳白色的雾霭似有似无的在桃林缭绕,乍一看像是起雾,仔细看却什么也没有。
冷月儿凝聚心神去看去感应,反而你越用力用心越什么也没有。
冷月儿闭上眼睛,然后忽然睁开,她看见了极其不易发觉的雾霭,轻浮飘忽。
冷月儿一个激灵之后,猛然察觉自己一入桃林就没有听见任何鸟鸣虫飞,甚至听不见任何鼠类的动静,这样的太安静就让冷月儿体察到不正常了。
冷月儿霍起身形,随着身形突起,红线索虚空就扫荡了出去。
空气忽然微微荡漾,就像你打出去的拳头遇墙被反弹了回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