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儿下了地道，就不着急了，地道里面比地道口稍微大一点点，但是不能直立行走，只能哈腰摸索着走，黑咕隆咚不说，有泥土的味道，伴着刺鼻的火把熄灭的糊焦味，冷月儿强忍着不打喷嚏，她很慢很慢，她刻意要拉开与项可的距离，万一来个马头碰马尾，你说尴尬不尴尬，怎么打招呼。
冷月儿能感觉地道不是笔直的，她能听见前面十多步远项可手脚并用的喘息声。
项可呼哧带喘的，他根本察觉不到他后面还有个冷月儿。
冷月儿感觉地道很长，得有差不多半里地，冷月儿真挺佩服项可的，等冷月儿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就知道项可在爬出洞口。
果然，见了微光，慢慢越来越亮，看得出洞口盖了稻草之类，虚虚朦朦的亮。
冷月儿看项可笨鸭子一样爬出洞口，这个鸡肠子一样的地道把项可累够呛。
冷月儿就蹲在洞口等项可离开，这个地道口冷月儿站起来往上一窜就能扒着洞口上去，但是冷月儿不确定项可走了没走，也不知道洞口外什么情况，她就靠着洞壁等，悉悉索索踩踏稻草的声音听着远离了洞口，几乎听不见了。
冷月儿听不见洞口外的项可脚步声了，但是她听见洞里老猫赶来的声音了，这种低矮窘迫的地道环境老猫反而容易的很，老猫把红线索往冷月儿手里一塞，他先一跃出了洞口。
冷月儿出来的如闲庭信步，老猫已经点了烟袋锅儿刚，烟袋锅儿一明一暗，冷月儿发现出口是个柴房，在一堆稻草下面 ，门虚掩着，有光。
冷月儿探眼看外面，前面一个月亮门，这个柴房在整个宅院是最后面西北角，冷月儿瞥见一截青砖红瓦的高墙。
一般人家没有青砖红瓦，都是青砖青瓦，院墙用红瓦就是富贵显赫人家府邸，再结合项可一点不紧张，爬出来就大摇大摆走了的状况，冷月儿知道这是哪儿了。
老猫抽完烟袋锅儿，摸摸索索铺东西，然后扒靴子磕靴筒，冷月儿赶紧过来蹲下查看：“回家倒回家倒。”
“我跟太子康那儿借了个布口袋，装你药渣子，不倒不行，可硌死我了，走不了路。”
冷月儿笑了，老猫把顺了个布口袋说的这么好听。
“我还害怕猫伯您脚臭，药渣子光剩你的脚丫子臭了。”冷月儿一摸还是个滑溜溜的锦缎荷包。
“不臭，”老猫干脆的说：“可惜了这么滑溜溜的绣花荷包。”
冷月儿收拾起荷包放进怀里：“还得想办法弄点还魂兰，蛤蟆草不好搞，还魂兰根茎大药铺应该有，看样子太子康指望那玩意醒脑子，那不就是中了让他变傻的毒吗？。”
冷月儿一深入想起来，就地坐在草堆上：“猫伯你画那个圈不就让太子康知道我们到过他寝殿……猫伯，你说墨汁有问题？”
冷月儿说着说着忽然联想到墨汁，她咬着手指头闭上眼睛：“不是吃的喝的，那么毒源可能就是气味，寝殿能够闻得见除了檀香就是墨汁，檀香比墨汁明显，墨汁散发毒气更具隐蔽性，太子康多半时间伏案批阅奏折，熏染墨水墨汁气味，墨汁有问题，对！一定是墨汁有问题。”
“墨汁值得怀疑，但是，我觉得太子康会想到排查墨汁檀香等物吧，”老猫在门口看了一下：“墨汁没有排查有毒来，有没有一种可能，墨汁是跟别的寝殿里面的东西混合才发生毒性？”
“或者是跟太医署开的药？”冷月儿忽然想到了诛心粉，这个不是异曲同工吗？诛心粉跟酒相遇才能激发特殊毒性。
“这个就看太子康是不是想到，根除毒源。”老猫说：“他只要保持一定清醒就一定能想到。”
“太子康也就知道了有人到过他寝殿。”冷月儿撇嘴：“但他不会想到是我们。”
“他知道我们是在帮他，不会声张的。太子寝殿发生这么大的事，大总管汪洋槐一点表现都没有，不正常啊！”
老猫门口看看夜色，招手冷月儿跟着他，两人出了柴房，顺墙根儿上了房，前面很安静，有巡夜的踢拖的脚步声，冷月儿一眼看不到最前面，估摸南阳王府有五重院落之大，最后面警戒最低，巡夜的家将只到通往柴房的月亮门这儿。
看样子月亮门往北是项可划定的禁区。
石王街有看守，老猫直接带着冷月儿到翻墙接和。横穿连过了六七户，避开石王街到了马市附近。
到这就安全了，普通街道，冷月儿用心记着路线，有了这条项可专属地道，去一趟太子寝宫跟串门儿一样。
回到翠微居天色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时刻，老猫让冷月儿稍等一下，他疏忽到了翠微居斜对过的翡翠楼上，转了一圈然后下来了。
冷月儿坐在翠微居的门楼上看着老猫打了个来回，她知道老猫看看有没有钉子眼线，老猫一定在翡翠楼上预留了手段。
后面的善伯刚起来，打哈欠的声音，慢悠悠上厕所的声音。
冷月儿和老猫回到了书房，冷月儿加了两个蜡烛，她把荷包拿出来往桌子上抖搂，黑乎乎的一捧药渣子，冷月儿最后一抖搂，一块粘了药渣子的石头掉了出来，冷月儿咋感觉有点沉呢。
“您还顺了一块玉。”冷月儿拿起这块玉对着烛光，扳指大小的实心玉，擦去药渣子露出通体的凝脂玉白色，玉质细腻成色非常罕见，在手温润。
老猫正打哈欠，一个哈欠打一半忽然愣住了，哈欠硬生生给惊没了。
冷月儿一转手里的玉，竟然是个印章，两个字，冷月儿一时间没看出来。
老猫接过玉印一看就褶子抖擞：“这是太子康监国玉玺。”
冷月儿难以置信：“这么小，玉玺不应该这么大吗？”
冷月儿夸张的比划了一下大碗的样子。
“那是皇上的传国玉玺，这是单独为太子康定制的监国玉玺。”老猫赶紧拿过案几头上的印泥，冷月儿划拉过来一张卷纸铺开，老猫摁了印泥就把印章盖在卷纸上。
老猫一抬手，太子康鉴四个字鲜明端正纸上。
冷月儿不知道真伪，她看老猫，老猫点头，他跟随冷炎无数次接到有太子康鉴印章的诏书或者密信，也见过太子康用这个监国玉玺印章。
冷月儿问：“猫伯，都不是说这个监国玉玺丢了吗？那你这个荷包搁哪儿借的？”
冷月儿也不说顺的。
老猫眨巴眼，脸上的褶子一动一堆：“在龙案底下，我从窗口帘子底下往珠帘的时候，龙案下面藏身就看见龙镂空侧板后面有个布袋之类东西，没在意，当时也没看清楚，你下了地道我去找红线索回来时候又走的龙案底下，药渣子实在硌得慌，别的没什么手帕口袋之类东西，又瞥见这个，顺手就揪了就走，当时也觉得有东西，心思不可能贵重东西，说不定那个宫女小黄门私藏来不及偷出去的首饰金杯之类。”
“真是灯下黑，太子康监国玉玺居然就藏在龙案底下。”冷月儿把药渣子归拢一起：“这是谁藏的呢？”
老猫也在拧眉深思。
“能够进太子寝殿的多是宫人，朝臣觐见也不敢有这动作，况且，正常有朝臣觐见一定会有人一侧伺候，众目睽睽有心也没有机会，能做小动作的一定是有单独在寝殿的机会，那他为什么不赶紧带出去，却藏在龙案底下，难道不怕被发现？”
冷月儿想着，扒拉药渣子的手停了，她拿起一块黑乎乎树根一样的东西闻了闻，撇嘴呲牙，然后单独放一边：“这好几天了，想办法也能带出太子寝殿的。”冷月儿看着又掏出烟袋锅儿的老猫：“除非他带出去也没有安全的地方放。”
老猫的烟袋锅儿使劲儿在烟袋里挖啊挖啊，然后摁实。
“有没有一种可能，”冷月儿端起烛台凑近老猫，老猫歪头一边把烟袋锅儿往烛头上凑，一边吸，嘶，老猫享受的闭了一下眼：“太子康藏的。”
“对啊！”冷月儿想起一个词来形容：“贼喊捉贼！”
老猫又吧嗒吸一口，冷月儿闪开，用手挥着辣眼睛的烟气：“这药渣子里面蛤蟆草是后加的，里面出了龙参都是些醒脑醒神的药物，太子都说白天会神志不清，浑浑噩噩，想必下的毒是慢性的致人失智的毒，下毒的人并不急于要太子康性命，只是让他慢慢变成利令智昏的废人或者智障。”
冷月儿把药渣子全部收到刚才印章的纸上，白纸黑乎乎药渣子，更让人看了反胃，冷月儿把它包起来。
“里面就是蛤蟆草起了作用，看来项可真有炼药师的天赋，他知道毒性的根本，所以用蛤蟆草以毒攻毒，抵消毒性对太子康大脑和精神的损害，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
冷月儿挺佩服项可的，所以对他的生气慢慢没有了。
“希望太子康尽快确定墨汁是不是毒源，晚上再去一趟。”
“我也去。”冷月儿觉得钻地道太好玩了：“我们最好蹲点，在项可后面。”
老猫笑了，烟袋锅儿最后一口了他紧忙使劲儿吸。
冷月儿给老猫倒了一杯水。
“太子康自己藏太子监国玉玺，大概是怕万一不清醒的时候被人利用发了什么不该发的诏书，没有监国玉玺印章，诏书发不出去，政令不行。”老猫叹口气：“有人下慢行毒可能就是有这个阴谋，利用太子康失智谋朝篡位以达兵不血刃就成功。”老猫磕打烟灰的手忽然停住。
冷月儿看老猫时，老猫直起身：“有这种谋划必定会想到，太子近臣你哥冷炎是第一大障碍。”
冷月儿心里忽悠跌宕一下，如果有人意在谋权篡位，大哥是第一绊脚石，重兵在握，这是多大的忌惮。
“那人也一定想到，除了太子康和皇上谁能扳倒你哥呢？”老猫脸色更黑了。
那个人想利用智昏的太子康对付冷炎，太子康也一定想到了。
“所以，太子康想到了这点，藏起了监国玉玺并不让项可找您外援，以免授人以柄。”冷月儿吓了一身冷汗，本来感觉这些事跟远征在外的大哥没有关系，没想到关系更深层隐秘。
“太子想自己从内部查出黑手，自己内部解决这件事。”老猫超绕烟袋锅儿往腰里别：“但是他除了项可不敢相信任何人，何其难啊。”
冷月儿也开始佩服太子康，怪不得大哥跟他铁君臣如兄弟。
“今天有还魂兰，太子康一定清醒，他会假装失智周旋，他也会想昨晚是谁给他留了线索，不见了监国玉玺，他说不定急得不清，对我们也是好坏莫测。”
冷月儿能够想到太子康这一天的焦灼，晚上一定要把监国玉玺送回去。
廊上有冷青从后院过来的脚步声，天蒙蒙亮了。
“臭小子，赶紧弄吃的！”老猫不等冷青进来就大声吆喝：“要有饭有肉有汤。”
冷青闻听那个高兴，老猫高兴了才指使他干这干那，老猫一般都懒得理他。
冷青回去的脚步声明显快了，一溜儿小跑就往后院了。
冷月儿肚子也咕咕叫了。
“还魂兰我去搞，你吃饱喝足睡觉，赶紧晋级，你这魂力不能老停滞三阶。”老猫最担心冷月儿这个。
“没问题。”冷月儿把监国玉玺擦了擦重新放进锦绣荷包里面，收紧口递给老猫：“晚上太子康一定会戒备。”
“放心，他是不会宣扬一点消息的，他更不会通过汪洋槐来增加金甲羽林卫戒备，他只是暗暗自己戒备。”
老猫又想抽出烟袋锅儿，他犯困就忍不住抽，冷月儿一把摁住老猫抽烟袋锅儿的手，嗔怪的轻摇头不让他抽。
老猫不忍拂冷月儿的意，只得百爪挠心的放下手。
“我认识汪洋槐这厮的住处，我去会会他。”冷月儿说：“黑手伸到太子寝宫，他干什么吃的。”
“他宫里宫外神出鬼没，不好盯，太子先不查他，可能就是想麻痹他，一个大内金甲羽林卫侍卫总管，他谋朝篡位干什么，他充其量是个走卒，黑手在后面。”
老猫心事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