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儿心里清楚了,那刚才的妇人就是他嫂子,莫家堡的第一当家人莫南的妻子了!
这么巧?
孩子没有找到,看来一家人都出动了!
“看什么看?”柳耘笙看着浑然出神还在挑车帘的冷月儿酸溜溜的说。
冷月儿放下车帘,没有说话,习惯的喝了一口酒,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酒盅儿把酒放自己手里的!
“郎才女貌啊人家!”柳耘笙接着酸,冷月儿暗笑,也不搭话说明。
“来来!”柳耘笙一边悠打缰绳一边回手动作,示意他的酒瘾上来了。
酒盅儿居然没有怼他嫌弃他,不但把酒囊递到柳耘笙手里,还纸包送上了一块肉。
这待遇让柳耘笙受宠若惊:“好酒盅儿,回头进了京,想吃啥一句话!”
“你说的啊!”酒盅儿说,冷月儿从他手里接过酒囊塞子,酒盅儿手冰凉。
冷月儿用斗篷裹紧了酒盅儿:“累了就睡!”
酒盅儿把头埋在冷月儿怀里,安静下来!
“说说京里的事儿!”冷月儿抱着酒盅儿闭目养神,这段路有点不平,柳耘笙把马车慢下来。
难得冷月儿主动开口,柳耘笙又是话篓子。
“想听啥?”
“朝廷,皇宫,百官,修行者!随便说啦!”冷月儿懒洋洋的说。
“风月的听不听?”柳耘笙故意逗冷月儿,他说完自己贼笑了,想象冷月儿正漠然的鄙视他。
冷月儿的鄙视就是无声!
两个人倒是有了无聊胜有聊的默契!
“先从大的说,认识咱中靖王朝可爱的皇上不?”
废话!我哪里认识!
“我也不真认识,就是前年破了一次大案,被皇上亲见褒奖授五品的时候,唉!全程撅屁股行礼,哪敢抬头细看。”
呵呵,冷月儿哑然失笑!
一路都是柳耘笙各种侃,冷月儿偶尔淡淡疏离的插嘴问一句。
卧澜山隐匿数年,冷月儿想知道的太多了。
“他真是话篓子!不吹牛不会聊天。”酒盅儿不知道冷月儿用意,只是觉得柳耘笙很吵,小声对假寐的冷月儿说着嫌弃柳耘笙的话,他小心的挑起车帘一角往外看,只看了一眼,就慌忙放下了车帘闭了嘴。
冷月儿闭眼只是笑笑摸了摸酒盅儿的后脑勺!
冷月儿睁眼时看见脸色异常的酒盅儿,才觉得这一会儿酒盅儿太安静的趴在她胳膊上,这不是他顽皮的风格啊!
“三阳镇到了,这儿留宿还是赶王柳镇?”柳耘笙控马慢下来。
天色尚早,尽管云层堆垒,空气有点发闷潮湿,冷月儿挑帘看见燕子低飞掠过。
“这儿留宿就早点,赶到王柳镇就有点晚,也不是很晚,不到俩个时辰。”柳耘笙把决定权给了冷月儿。
看见冷月儿挑帘,酒盅儿往下缩了缩。
“王柳镇吧!”冷月儿放下了下车帘,马车进入三阳镇,路边牌楼粗柱前有人围着告示指指点点,柳耘笙赶马车避开热闹的主街。
“看着要下雨!”柳耘笙提了马速,冷月儿又挑帘看看外面的天,果然这一会儿的功夫阴云密布起来,老鸦和燕子低低的盘旋,一窝蜂的麻雀在树桠间起落。
酒盅儿不说话从座椅下面抽出油布伞递了出去,放在了柳耘笙屁股后面。
柳耘笙摸了摸,笑了:“酒盅儿是个好管家材料!”
“柳神捕也是上等的马车夫!”酒盅儿这会儿终于跟柳耘笙伶牙俐齿了一句。
柳耘笙毫不介意酒盅儿的调侃,路平人稀,他起劲儿的挥动马鞭,马车风驰电掣起来!
悠哉悠哉的坐车还是享受,快马加鞭的马车坐在上面就不是享受了,颠簸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赶到王柳镇已经是万家灯火,晚饭已经过了,除了茶楼酒肆车店客栈比白日红火热闹之外,要下雨风大得缘故路上行人少了。
为了方便赶路,柳耘笙选了一家镇边靠官道的通达客栈,一个白须老伯接过了马缰绳。
大风把通达客栈的招牌刮得呼呼作响。
“老伯,俩间上房!”柳耘笙看着冷月儿款款下了马车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灌了一嘴风:“上几个好菜,要有酒!”
“大爷我给您看看还有无上房,下雨,今天的客人多来!”老伯招呼伙计过来牵马。
冷月儿打量着这家大四合院的客栈,有过道通后面,有小伙计迎上来招呼,一边接缰绳细细给柳耘笙介绍酒菜。
“咦!巧啊!”柳耘笙把一锭银子放在伙计手里的时候,看见了从过道出来的路遇女子,正是莫言一同寻人的大嫂。
莫北的妻子正跟客栈掌柜的说着什么,手里的寻人启事正递给五十来岁的掌柜,看见柳耘笙,莫北妻子眼神意外了一下,随即笑着给柳耘笙行了个礼,眼光一滑停在了冷月儿脸上,灯笼光晕下的冷月儿淡淡疏离立于柳耘笙之侧,只是莞尔牵唇微微,没有任何表示。
冷月儿的名字莫家如雷贯耳,唯独莫北妻子不认识她。
同样冷月儿除了她不认识,莫南莫北,莫言莫语都认识,甚至莫家堡老堡主莫临风都交过手,别论莫家与冷王府曾有娃娃亲的渊源,就是曾经的不愉快也令冷月儿与莫家人碰面有些尴尬,那些不愉快都是莫北妻子进门之前。
冷月儿不想面对莫家人,更不想自我介绍让尴尬加剧,她唯恐柳耘笙盲目热情的加以介绍,是以深看了一眼柳耘笙就跟着领路的小伙计侧身一旁。
彼此路过就是最好的结果。
“月儿?”马厩里忽然闪出莫言,从背影他就一眼认出来冷月儿,他径直走过来一把扣住冷月儿的胳膊,声音又惊又喜的微颤。
“你怎么在这儿?”莫言说着当然也看见了柳耘笙,本能的敌意让他脸色僵硬,冷月儿同行的人他居然不是安记镖局的人,这个壮年的男人他居然不认识!
“赶往京城路过这里!”冷月儿才觉得尴尬,因为她看见莫北妻子的脸变了。
冷月儿与莫言的纠葛旷日持久,莫家知道但是无计可施。
除了知道冷月儿身份的莫北妻子,更吃惊的还有柳耘笙,他发现莫言扣住冷月儿的胳膊,冷月儿居然毫不介意,而且他强烈感受到莫言眼神的敌意。
气氛顿时无比尴尬!
风乱了头发,乱了裙裾,也乱了心!
谁也没有说话,安记镖局的事已是路人皆知,莫言当然知道冷月儿此去京城的目的!
“不介绍一下吗?”莫言瞪着冷月儿,他的手一直扣在冷月儿的胳臂上,尽管院子里灯光稍暗,冷月儿还是看见了莫言腮帮子错动的后槽牙。
“京城神捕柳耘笙柳大人!”冷月儿介绍着示意莫言放手,这儿不是卧澜山,总要顾及他人,但是,莫言没有松手,这让冷月儿更加尴尬,他看着柳耘笙介绍:“莫家堡三少莫言!”
“想必这位就是莫家堡的莫大娘子吧!”冷月儿不得不面对莫北妻子。
“幸会!”莫大娘子牵强笑了笑。
原来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柳耘笙刚端起五品官架子显摆,莫言竟然不顾一干人拉起冷月儿就走,完全没有给柳耘笙一点官爷面子。
柳耘笙硬生生被晾在当地!
柳耘笙又被风噎了一下!
柳耘笙非常不爽又不便于发作。
一个雨点落在了冷月儿的鼻翅上,风鼓荡着她的裙摆,被莫言拉着疾走像一个要飞天的仙子。
“喂!莫言!”冷月儿觉得柳耘笙听不见了才招呼莫言,俩人停在马厩旁边,一盏马灯被固定在马厩柱子上,灯光还是被风吹的不稳,冷月儿捋着乱发挣脱莫言手指。
莫言就站在冷月儿对面,灯光让他半面阴沉,冷月儿看见他的眼睛狠狠的盯着自己,好像这样用力才能贯穿外表洞察自己内心。
冷月儿不想解释,为什么解释?好像也没什么特意要解释的。
莫言到嘴边的关于孤男寡女岂能同行同宿的话也说不出口,眼前人是冷月儿,他不能说,这种道貌岸然的话他也鄙视。
俩个人就这样面面观,谁也不想先开始,好像谁也不想先示弱。
他俩的到来让马厩里的马匹相互摇头摆尾喷鼻不断,冷月儿首先撤了眼神,淡淡的看着外面旋风四起,大雨就要下。
俩人的衣服觉得这样太尴尬,也不是办法,所以,借助风力互相碰撞摩擦撕扯纠缠。
莫言借风力这个台阶一把拉住冷月儿的手,冷月儿没有倔强的挣脱,俩人僵持的劲儿头瞬间都软下来。
“月儿!我跟你进京!”莫言忍着醋意,他的角度一斜眼从冷月儿肩膀穿过去就能看见柳耘笙,他看见柳耘笙虽然和掌柜的说话,眼睛还时不时撇向这边,虽然莫言知道那边灯光好他看柳耘笙更清楚,柳耘笙看不清这边,但是柳耘笙那神态就让莫言看着非常不舒服。
冷月儿轻摇头:“你也有要紧的事,我不想引起你们家的不快!”冷月儿知道出了卧澜山,她就得重新定位和莫言微妙复杂的关系。
莫言错动的后槽牙也暴露了他的左右为难。
“那等我处理完我就赶往京城,很快的!”莫言很想抱抱冷月儿,冷月儿洞察先机,她用手抵了一下莫言肩膀,莫言微恼的用肩膀对抗冷月儿的手。
莫北妻子被灯光拉长的影子蔓延过来,冷月儿撤回手:“赶紧忙去吧!”
“你要小心那个家伙!”莫言没有提柳耘笙,所指已经很明显,更明显的醋意横生。
“我有分寸,为了尽快追回如意八宝喜冠,衙门口的人不得不有所依仗!”冷月儿莫名其妙有些心软于莫言的表情,口气难得的有所温婉。
通达客栈大门口悬灯杆上灯笼被风吹灭,官道上传来马缰绳骤然被拉紧马蹄急停的声音,虽然风声加大了分辨力难度,冷月儿和莫言还是听出了外面不下十多匹马的嘈杂。
这不是普通马匹的动静。
一般情况下除了官府巡防驻兵之外,平民商贾之家纵然养有家奴护卫也罕见这般强悍马队。
马蹄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看向黑乎乎的大门口,老伯领了掌柜的眼神接过伙计递过来的斗笠摁头上。
雨点从稀稀落落骤然密集起来,老伯一下没入风雨中的大门口,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斗篷猎猎,宽肩的甲胄承受着雨水泛着幽幽冷光。
“军爷,不巧,客满了!”老伯的话被风雨吹散带着惶恐。
军爷?
马厩离大门近,莫言听见了,他机警的侧脸与冷月儿对了一下眼神,冷月儿咬了一下唇角,军爷俩字也触及她敏感神经。
斜风乱雨中的门口成了焦点。
这个时候,掌柜的已经吆喝伙计提了灯笼打了伞往大门口走。
“我们只是打听个人?”黑袍的威猛军爷出口京城口音 ,语气冷冷,一抖手,后面及时举过一把黑油伞,军爷抖开画轴凑到老伯眼前。
刚好掌柜的过来凑上灯笼。
除了老伯掌柜的,院子里七七八八的人都没有看清楚那副画轴。
碍于军爷无声的凌厉威压气势,唯恐表现的敷衍招来麻烦,老伯很用心的凑近看了又看,缓慢且凝重的抬脸摇头:“军爷,没见过,指定没到过我们客栈,要不然,这样俊秀的公子我老汉一定记得。”
老伯回头看着掌柜的确信的说:“掌柜的,老马确信画中公子素未谋面!”
掌柜的举着灯笼也眯了眼端详片刻摇头:“从未见过!”
须臾沉默,风雨把哪位军爷的斗篷糊在挺拔健硕的身形上,脸深邃在斗篷帽里看不真切,就觉得有幽然森森力透风雨弥散开来,跟庙里的天王铜塑一样威压恐怖,他慢慢的卷起画轴,一把雕龙的佩剑与甲胄摩擦发出金属音,掌柜的举灯笼的手有些许抖。
灯笼微光使溅在肩甲上的水花次第水亮。
风雨陡然打落老伯的斗笠,老伯激凌凌打了个冷战,没敢动。
画轴入怀,一个凌厉的手势之后,黑油伞撤了,铿锵的踢步转身,雨幕刷刷里,健马嘶鸣没入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