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谷口,连株连根的榕树遮日十余里,锦溪潺潺从盘根错节的榕树根下淌过,阳光费劲的穿过榕树树冠,点点光斑在溪流里跳跃,那些鹅卵石弹奏着水流悦耳。
即使满目是单一的新绿,榕树谷的美也是别具一格!
这是冷月儿无果湖之外的另一个落脚点,这是莫言为她划定的地盘。
冷月儿曾经这样的消沉任人摆布吗?
不会吧!
出了卧澜山她可以是冷月儿,可以是安念夕,但是在这儿她就是醉狐,卧澜山传奇女子醉狐!
那个奇怪的莫言给了她奇怪的新身份!
有些感觉明明不懂又好像一切都懂。
那个把她培养成醉狐的人来了,那个从她是安念夕时就纠缠不休,纠缠到她变成冷月儿,生死历历,爱恨情仇,他固执的把她变成了醉狐,他还不打算放过她的那个人来了!
有些爱模糊了,恨也模糊了,这个一直纠葛的人在她的生命里奇怪的存在,而她,好像也习惯了他奇怪的存在。
新生的冷月儿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她梳理奇怪的感觉。
“莫言?”冷月儿拎着裙裾绕过半人高的榕树老根叫了一句,出口竟然这样顺其自然不打磕绊。
没有回应!
周遭寂寂,有匹健硕漂亮的大黑马正在溪边顾影,猛一抬头,马鬃飞扬长耳竖起,定定的看着隔溪的冷月儿牵着裙裾东张西望,大黑马打了个响鼻吸引着冷月儿转眸,大黑马优雅的抬蹄试水,接着欢快的扬鬃摆尾吸溜溜叫着奔了过来。
记忆里没留意这匹大黑马存在,冷月儿愣了一下,但是大黑马表现的太热情了,冷月儿只好响应大黑马的热情,抚摸它的脖子让它安静下来。
那个臭家伙去哪儿了?
明明思域空间嗅到了他强大修行者的魂力气息。
降阶竟然让搜索力这般迟钝了?
不能掌控局面是风歌不能容忍的!
现在也是新的冷月儿不能容忍的!
一声轻笑来自上方。
冷月儿抬头,最大的榕树上,悄悄屏蔽魂力的莫言坐在藤树纠缠的树屋前,皂袍束带,束发冠玉,帅帅的扬眉低脸,一腿悠搭,一腿蜷缩正打开一个酒囊冲她情色眯眯的勾唇笑。
他在居然隐藏魂力。
记忆隧道里的莫言可不是这般亲切表情。
冷月儿定定看着莫言,没有讨厌的感觉,本命体遗留的轻微的排斥她感觉到了,但是并没有干扰她。
冷月儿用非冷月儿的眼神打量莫言!
冷月儿从不曾正眼如此认真的看过莫言!
冷月儿迥异于平常的表情让莫言心里微微异样!
只一个照面冷月儿就判断莫言是思域五阶修行者,而且,魂力饱满眼见就到了五阶巅峰。
这让冷月儿有一点点不安全感。
她习惯了自己强者实力!
“月儿!居然先发现我的马而不是先发现我!”莫言不掩醋意,但是妒意又伪装的很浅。
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发现了冷月儿眼里焕然不同的光,不同往日的光,这种光他有六七年不曾看见了。
“月儿!你又降阶,反反复复为什么?”
又在降阶?之前她经常这样的吗?
莫言固执的把醉狐定位冷月儿的身份,他认定了冷月儿与他的情缘风雷不散,认定冷月儿非他莫属,哪怕曾是安念夕的她与司马东风轰轰烈烈……
这个莫言固执的自欺欺人,并且固执的要改造她。
有一种冷是习惯的。
譬如曾经的冷月儿!
“拿来!”冷月儿不废话的眼睛转而盯着莫言手里的酒囊而不是莫言本人。
酒是最好的良药,酒是最好的毒药,这有什么分别?
从不酗酒的风歌化身醉狐竟有些渴望,这是冷月儿身体对酒的反应,这是莫言种下的习惯。
冷月儿酒瘾发作,执拗的冷眼看着莫言,她的唇微抖,她的眼神些些迷离,她的手指在急切的捻着红线索。
而她心里清楚无比,这是自己的表象!
冷月儿不讨厌这样的表象。
莫言袍带轻飘落了下来,手一抬,冷月儿惯性的靠过头,枕着莫言的大手掌扬脸瞑目朱唇迎着酒囊微微开启。
莫言从来没告诉冷月儿,这个时候的她是那么迷人,让他沉醉让他迷恋到不可自拔,她靠酒麻醉而莫言靠她麻醉。
沥沥入喉,冷月儿抢过酒囊,唇齿啃着酒囊靠在榕树根上。
新生冷月儿还是带着诸多习惯,譬如不喜欢太亲密关系,特别是男女关系
莫言宠溺的拢着冷月儿的纤腰细语:“慢点!我带了很多。”
果不其然,树屋上摆满了酒囊。
莫言七年前用一句诺言将自己囚禁于无果湖,他就变成了冷月儿的生命线,吃穿用度,最重要的酒他从来不会中断,最初的恨变成依赖,恨着依赖着,直到她已经摆脱囚禁,但是这样的生存方式却延续了下来,她也好像习惯了。
他对她的好她从来不承情。
莫言是故意的!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的消沉依赖也是故意的!
可有什么关系呢?外面的人事让她厌倦,更重要的是那个曾经的司马东风物是人非……
曾经冷月儿的消沉只影响了一点儿!
冷月儿确定诛心粉不是莫言所为!
莫言不是炼药师!
她是顶级炼药师,她能嗅到同类。
莫言在悄悄审视冷月儿刻意隐藏的异样,冷月儿不透明的时候莫言没有安全感。
“喂!”冷月儿扭头眯眼,微醺微醉中的眼神冷历历起来,莫言干干的笑,他的手停在了醉狐的腰间,得寸进尺的想法随着冷月儿的一声喂而抑制。
但是莫言厚颜无耻的没有把手撤下来,适可而止,不触碰她的底线,但是他也在无形中坚守。
这可比七年前好多了,那时的莫言根本不能在她的身边两步之内,那条貌似玩物的红线索的厉害他可是屡屡领教。
七年磨砺,他也算如愿,那个司马远离了她,她习惯了他的改造!
习惯了他酒的麻醉!
“我有事可能一段时间不能来陪你!”莫言细声细气咬冷月儿的耳朵,他万般不放心没有他照顾的冷月儿,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冷月儿顿了一下眯眯的眼神,她关心这段时间的酒供应。
莫言何其聪明:“不等你把这些酒喝完我就回来了!”
冷月儿听完轻轻啜了一口酒,慵懒的垂下睫毛,莫言箍紧了她的腰她也没表现出抗拒。
“上面有信吗?”冷月儿侧脸与莫言呼吸相闻,莫言在试探,他的鼻子触碰她的鼻子,莫言总是能耐着性子一点一滴的试探她。
冷月儿窒息了一下,一抬手,酒囊贴在莫言炙烈的唇上,莫言手臂一空,抱住脸上下滑的酒囊时,她已经抽离,红线索游龙般搭上树屋,带起她翩若惊鸿而上。
思域三阶又怎样?
有些遗留的排斥新生冷月儿不能左右。
刚才的抱拥是那么真实,现在的抱空也是这么真实!
冷月儿要离开任谁阻拦不得!
即使实力降阶的冷月儿。
莫言从来知道困住冷月儿的不是人间绝境思无涯而是她的承诺!
而承诺的重量因人而异,而信守承诺是冷月儿从安再然那里传承来的!
树屋里有信,莫言认得那是安家的信笺,莫言不喜欢安家,倒不是八年前莫家与安家的恩怨纠葛,而是,他不喜欢冷月儿跟安家有牵扯,因为,安家有信,她就会是安念夕,莫言不喜欢她是安念夕,因为安念夕跟司马的过去是他的心结。
莫言想她永远是冷月儿,跟他有着娃娃亲的冷月儿!
但是莫言不能带情绪,因为冷月儿不吃他那一套,搞不好,她就不理他了,别以为酒真能控制住冷月儿!
“呃!有一封!”莫言最终不能撒谎!
莫言跃上树屋,那封牛皮纸包裹的信封他没有看过。
莫言不想看内容,他只想靠她近些,感受她的体温,他会非常想念她的!
看完信笺的瞬间,冷月儿微醺微醉的神情一扫而空!
莫言心里一沉!近距离他感知到冷月儿的思域空间在动荡。
冷月儿始终认为她是安家一份子,从不以养女自居,对于安家她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八年前她为安家舍生忘死,这八年中她为安家守护,尽管路途遥远,哪怕安家只言片语!
信不用问是安家二小姐安可心写的,安家其他人是不会写这三四页纸的。
莫言看着冷月儿的眉头微微皱了,神情肃穆的收了信笺,莫言很盼着冷月儿跟他念叨安可心信里说了什么,平安信?还是……
冷月儿除了养父安再然的祭日或者伯父安再雄的生日,她是不会回去的,安家一大家子,她不讨人嫌!
莫言这一点对冷月儿了若指掌!
醉狐的真面目只有他知道!
莫言为此欣慰这世上他是她最亲近最不设防的人,当然除了身体以外!
冷月儿咬着唇角远望,锦溪出了榕树谷宽阔起来,因为地势的平坦也缓慢起来,两厢堪堪持平的青草坡,锦溪光闪闪成一带流动的碎银!
再远处,卧澜山层叠突兀!
她看到了广安城了吗?
还是看到了轰轰烈烈的过去?
忽然的,莫言感受到冷月儿不与人言的孤独!
任何时候他竟能看懂她,并心疼她!并想方设法的圈套她!
莫言环臂拢冷月儿的头,冷月儿难得乖巧的顺势靠在了莫言的肩膀上。
风过,一缕儿秀发让冷月儿眯起眼睛,莫言看见了她左额的凤尾纹,那抹凤尾纹没有如火如荼,很好,这说明冷月儿的记忆还没有触及司马东风!
这是莫言心里最欢喜的!
冷月儿在记忆里清理脉络,安家是她拿命守护的家人,这是养父贯穿下来的,养父不在了,她理所当然担起这份担子!
伯父常年卧床,安家在冷月儿这一辈中就伯父家的俩个哥哥是男丁,而他们资质平平,能够撑住安记镖局往日局面已然不易,安家顶风扛雨的人就是安念夕……也就是冷月儿!
莫言和冷月儿的相聚和别离,从来没有明显的界限,莫言来来去去,没有特意,也没有特别的感触。
冷月儿感觉这次离开会不同以往,因为莫言表现出的依依不舍很明显,这个家伙一定有重大的事要办,莫家堡家大业大,自他老爹莫临风死后都是老大莫南在打理一切,莫言这个莫家三少只是挂名的,他在这儿浪费的光阴比在家要多的多!
莫言向来不热衷莫家产业,看来这次事态非同小可!
冷月儿转着念头,却不打算问上一句,她始终讨厌莫家的人,莫临风死了也就罢了,往事随风,莫家四个子女扳着指头数数,莫南莫北莫言莫语,莫南对自己成见很深,可以理解,莫临风的死自己脱不了干系,莫北的死多多少少有瓜葛,莫言更别说,莫语!莫语!冷月儿每根汗毛孔都冷疼,这个把司马东风从自己生命里剥离的女子!
注定跟莫家剪不断理还乱!
冷月儿把信笺叠了又叠,面色无痕,莫言始终没从冷月儿脸上看出什么,哪怕些微的喜怒哀乐!
今天的冷月儿有点点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