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云生殿。
庞大的云莲浮在灵河之上。莲瓣边渡着金光,绽放。
云莲中央,元清师尊盘膝而坐。
年轻的男子容颜,素衣着其身,素簪盘其发。发尾乌黑,发根渐白,已有衰老之势。
容寂从水中一跃而起,赤脚踩到岸边,浸湿的衣袍瞬间干透。
元清师尊睁眼,使用云莲渡入灵河的灵力不再溢出,莲瓣的金光消失。
自容寂归位,元清师尊便将无情剑诀的下半阙教给他,留他在云生殿三日,给他梳理经脉,稳固修为。
“容寂,你幼年失怙,旁无弟兄,无情剑诀是你父神容一自创,你是唯一的正统继承者,当以勤为勉,将无情剑诀练至极境,为师亦能不负容一遗愿。”
元清师尊的声音苍老得如同落夕枯树。
“弟子谨记。”容寂道。
元清师尊满意点头,长叹一口气,幽幽道:“加把劲儿,你那凌云壮志的父神没能将天道掰倒,扔下一把剑就陨落了。如此重任,只能靠你继续了。”
轰隆——
天外一道惊雷,拐着弯劈进殿内。
容寂旋身避开,定身一看,原来站的地方被天雷劈出一个大坑。
……师尊,您和父神这样公然挑衅天道,真的没问题吗?
阿牛晃着尾巴走进来,看见大坑,牛脸一变。容寂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从它那张牛脸中看出震惊的表情。
绕过大坑,阿牛打了个滚,四肢朝天露出肚皮,扑腾个没停,张着牛嘴告状:“主人,宗里有个新来的女仙使好生讨厌,呆呆傻傻,还从我嘴里抢吃的,实在可恶!”
容寂心念一动,瞥了阿牛一眼。
元清师尊坐在云莲中,视线往容寂身上上稍作停留,随即转到阿牛所在之处,道:“容貌如何?”
换一个人说“容貌如何”这种询问女子相貌的言语,要么颇显油腻,要么颇显轻浮。
可这话从元清师尊嘴里说出来,搭上他平静的语气,平静的双眼,平静的表情,仿佛是寻常人家随口问句“你吃了吗”那么平常。
“丑!”
阿牛鼻子重重喷气,掷地有声。
“她的眼睛圆溜溜,像两颗又黑又白的球,丑!”
那明明是水灵灵的大眼睛!
“她的脸颊有个洞,凹进去一点,丑!”
那明明是小巧的梨涡!!
“她张嘴有尖牙,尖利如狗,丑!”
那明明是可爱的小虎牙!!!
容寂垂眸静立,忍下嘴角的抽搐和唇边的吐槽。
要不是师尊还在,他现在肯定按着阿牛的牛头戳着阿牛的脑袋瓜子怼它眼瞎!
“容寂,为师怎么不知,清风宗竟多了这样一位仙使。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元清师尊抬起眼皮,淡淡道。
阿牛的牛耳一动,发觉主人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便乖觉地卧在一边,不再说话。
“师尊,我下凡历劫,经历种种,善恶皆遇,她对我……”容寂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她对我很好,特别好。她现在和我一样,血缘亲人都没了,况且她的心智有损,只余她一人,她怎么在凡界活下去呢?”
最后,他坚定道:“我要留下她。”
“荒唐!”元清师尊大喝。
即使是生气,元清师尊的表情也并无太大变化。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像是整容后不能做出大幅度表情的面瘫。
他的表情平静,声音却在苍老中凭生尖厉:“你只需专心修习无情剑诀!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你留心,不值得你去看去听去观去想!”
“容寂,你记住——”
“大道,无情!”
最后四字在云生殿荡起回音。
容寂想了想,道:“师尊,若是大道无情,我又是怎么来的呢?”
元清师尊面无表情,道:“什么?”
或许说得有些含蓄。容寂咳嗽几声,耳根微红,道:“若是大道无情,父神怎会去看母神的如花容颜?怎会去听母神的悦耳歌声?怎会去观母神的次次比试?怎会去想母神明日是否经过他窗前?”
元清师尊:“……”
“孽徒!”
元清师尊眉头拧起,脸皮仿佛不是天生长的,而是从别处扒过来贴上去一般,与血肉骨骼倏地分离,比田豆豆那毁容的女娃娃泥人还诡异。
阿牛睁开眼睛,见怪不怪地打了个哈欠,继续趴着打盹。
元清师尊呼吸几个来回,平复情绪,将脸皮归位,道:“你父神留了心,结果显而易见——他死了。”
面前的仙人语气平静,不知怎的,透着阴森的意味。
容寂微怔,道:“师尊……”
元清师尊的语气忽而一变,慈爱道:“乖徒儿,你是神与神的结合,拥有最纯净的神之血脉,也是为师最疼爱的弟子,为师很看重你。你不要走你父神的老路,让为师失望。”
容寂答应师尊会努力修习无情剑诀,但关于洛翘是否留在清风宗一事,容寂的态度十分坚决,丝毫不让。
元清师尊想赶洛翘下凡的想法只好作罢。
……
容寂加快御剑飞行的速度。
当日他临时托付师姐照顾翘翘,本以为过几个时辰便能回去,没想到师尊竟然留他整整三日。
不免有些担心,翘翘好几天都没看见他了,她会不会哭呢?
当他看见洛翘和师妹们玩得正欢的时候。
……好吧,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