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起风,窗边悬挂的竹幕微微扬动,竹林叶晃,婆娑作响。
满头金钗的少女气势汹汹,直直瞪着眉间一点朱砂的少女。
两人皆穿着恒疏学府的统一校服,白衫云纹,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人好似用金粉涂渡的顽石娇厉,一人恰如被水漾过的明月仙华。
古意神情自若,问道:“齐小姐,你想找我麻烦,因为什么?”
心中却思忖,难道是因为那支无患花木簪?那也不对呀,这都是陈年往事了。
按照齐二小姐这闹天闹地的性格,如果知道木簪有问题,早就和她当面锣对面鼓地算账了,哪里会等到四年后?
齐柚动了动嘴皮子,似是要把原因讲出来,但又好像顾忌着什么,最后提高音量,喷出一句:
“你这个丑八怪!本小姐找你麻烦还需要什么理由么!你给本小姐记住,我看上的,无论是什么,你都不许碰!”
古意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上一次在玉司楼,齐柚就硬要抢她想买下的木簪,这一次齐柚又凑上来说一些没有缘由的话。
加上这一次,她确实是只和齐柚见过两次面吧?也没有其他交集了啊。
为什么齐柚每次见她的眼神,都是想活活吞了她一样?
学舍里的公子小姐噤若不言,齐国公家的小姐是出了名的刁蛮,他们可不想惹她,便互相用眼神和动作交流。
公子甲瞅了一眼齐柚,用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摆摆手,皱皱眉:齐小姐是不是患有眼疾?江小姐长得如花似玉,她居然喊她“丑八怪”?
公子乙装作若无其事地摸了摸束发的玉冠,剑眉轻挑:你看她一头的金簪钗环,就知她审美品位独特,指美为丑,也不稀奇。
小姐丙拧着帕子,捂着心口,眼神惴惴不安:爹爹说让我抓住这次机会,多多结识才俊佳人,尤其交代我要多和齐二小姐接触,可是她那么凶,我哪里敢呀!
一位小姐正低着头偷偷地往嘴里塞绿豆糕,书侍拍了拍她的手肘,她疑惑地看回去,书侍用眼神提醒她:小姐,别吃了,前边儿都快打起来啦!咱们快躲远些!
封酒一直扬着手护在古意身前。
扯他衣摆的玉手稍加施力,封酒意识到身后少女的坚持,眼底不可察觉地闪过一丝黯然,将手放了下来。
古意上前一步,与封酒并立,看着齐柚,道:“齐小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还请说得明白些——你看上了什么?”
“你还敢和我装傻!”
话尾还没落地,齐柚的巴掌便朝古意袭来!
封酒的眸子瞬间泛起刺骨的冷意,藏在衣袖下的手臂青筋猛然暴起。
在齐柚动手的一瞬间,古意便快速反应,身形瞬动,向一处闪退,却突然被身旁的少年箍住肩臂,带进怀里。
她讶异地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清晰的下颚线,眉如墨画,鼻梁俊挺。四年光阴,当年的孱弱乞儿已经变成了俊逸高挑的少年郎。
齐柚的一巴掌落到了空处,更是恼怒,气得眼睛冒烟,还欲上前再打。
有人喊道:“住手!”
齐柚动作一僵,听出是谁的声音,咬着牙,面容一阵扭曲,终是不甘心地将手放下。
学堂的门侍正挑着门帘,太子殿下走进来,身后跟着江清城,洛羽白背着书箱,紧随其后。
众人行礼。
太子殿下走到齐柚跟前,声音依旧平和,熟悉他的人却能听出里面隐藏的怒意。他道:“你这是做什么?”
齐柚心里有鬼,自然不肯说出真正的原因,于是恶人先告状,道:“表哥,她对我不尊重!你快帮我教训她!”
“齐小姐,我有一事不明。你口里所说的‘尊重’,指的是在你伸手伤人之时,别人必须感恩戴德地将脸贴上前,任由你打骂么?”
少女的语气并不像是质问嘲讽,更像是真的疑惑不解,等待齐柚的回答。
看她眉间朱砂,学堂里的学子便知她是江家嫡女江清若,更何况齐柚还出言确认她是不是。
江清若之父江止昀,在刚入恒京为官的时候,便传出了“待人以礼,涵养超群”的好名声。在朝堂上,无论其他朝官如何唇枪舌剑、争得面红耳赤,江大学士都能泰然自若,说话不急不缓,妙语连珠,舌战群儒。
有些长辈讲过江大学士的事迹,学子们听着古意的话,都觉得她不愧是江大学士的女儿,性格和江大学士还真像——
齐二小姐都要扇她巴掌了,她的声音居然还能那么柔和?!涵养真是好得可怕啊!!!
听见古意的话,齐柚高抬下巴,眼含轻蔑,道:“对,没错。”
古意牢记温柔人设,白皙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显得十分和善:
“齐小姐,你想找我麻烦,我一未出言辱骂,二未出手伤人,皆是以礼相待。入恒疏学府,以后便是同窗,抬头不见低头见,齐小姐何必将场面闹得那么难看?”
“更何况,圣上大力推行女子教育改革,若是让圣上知道,恒疏学府授课的第一日,便有女学子公然闹事争执……”
古意声音轻缓,一字一顿道:“你说,圣上会怎么想?”
齐柚的脸变得青一阵红一阵,看着古意脸上挂着的笑容,只觉得那人虚假伪善。
她从小到大都是被周围人捧着长大,哪里忍得下这口气,立刻毫无理智地冲上去,指甲尖利,朝少女的脸袭去!
一人精准地抓住齐柚的手腕,齐柚转头,狠狠的瞪着江清城,斥道:“放手!”
江清城脸上尽是怒意,冷笑一声,手中力道愈发加重。
齐柚手腕生疼,朝太子喊道:“表哥,你看看他!居然敢这么对我!”
“够了!”
太子向来极重仪态风度,此时他的脸色也算不得好看,眉宇紧皱。
他正色道:“齐二,你身为齐国公之女,学的礼数都丢还给母后派给你的礼仪嬷嬷了吗!江小姐是江大学士的女儿,骆阁老的外孙女,你怎能对她如此无礼?”
几位小姐小声附和:“对呀对呀。”
齐柚眼神如刀,朝声音的方向划了过去。
那一团的小姐们都是互相认识的,在齐柚找古意麻烦之前,她们便聚在一块儿说话。见齐柚在用眼神寻人,说话的几位小姐迅速低头,隐在好友们身后。
恰巧,门侍掀起门帘,骆阁老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他年纪大了,耳朵没有以前灵敏,可是却在大老远就听见学堂喧哗。
第一天入学就不得安生!
拐杖重重地一击地面,众人噤若寒蝉。
骆阁老是出了名的严师。还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人立马挺直了腰板,没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人急忙走回自己的座位,既要快还要保持仪态。
其他人皆坐下,太子、江清城、古意、齐柚等一行站着的人就更为显眼。
骆阁老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看见他们旁边翻倒的桌案。
观察了一圈,他捋了捋胡子,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速速落座。”
江清城松开手,齐柚一甩衣袖,扭头回到自己位置上。
洛羽白上前,和封酒一起把古意的桌案重新安置好。
太子向古意轻轻颔首,眼底似乎带着一丝歉意。
古意心里一怔,明明是齐柚闯的祸,太子殿下怎么……
齐柚说的那句——“你给本小姐记住,我看上的,无论是什么,你都不许碰!”
难道这句话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