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丕甩了甩脑袋。
“说吧,又发生了什么事?”
小豆子察觉到刘丕有些疲惫,便挑重要的环节快速描述。
简单来说,百户庄奴连夜搭建营地,吵到那些太监宫女入睡。
双方本就互相嫌弃,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
好在赵公公与刘夫人分别坐镇,总算将事情暂时平息下来。
“平息了就好,他们往后便是邻居,有些摩擦也算正常。等时间久了,自然会找到相处之道。”
小豆子忙道:“属下斗胆求问,陛下是否会驱赶那些太监宫女?”
刘丕笑道:“这是他们让你来问朕的吧?”
“陛下……”
“你与他们当中的某些人交好,也是人之常情。放心吧,朕早有计较。”
小豆子掏出一块布帛,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天字,罗列出六个名字。
“这是他们的名单。”
刘丕简单扫了一眼,除了有印象的小苋与小茄,其余四人均是小宫女。
对于刘丕而言,她们不过是一个符号。
真正令刘丕动容的,则是布帛本身。
“小豆子,你学会天字了?”
小豆子如实回答:“朱老先生时常开识字课,属下每晚练习,抽空与鱼腩交流,迄今已经学会不少常用天字。”
刘丕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你能如此好学,朕倍感欣慰!朕问你,这六名宫女底细如何?”
小豆子忙道:“她们都与属下一样,打小便是孤儿。进了宫,时常受人欺负,偶尔会私底下相互打气。”
“你明天午时召集她们,带到议事厅。顺便把赵公公叫上,朕打算重用她们。”
“属下替她们谢陛下隆恩。”
刘丕随即让小豆子磨墨,开始按照前世经验,反复进行各项运算。
次日大早,刘丕刚起身,李小鱼便着急火燎地赶过来。
她现在不仅担任建筑设计师,还是整座皇庄行宫的财务。
一应物资调度,除日常所需外,必须得到刘丕同意,才能通过她去找仓管队。
身份变化,使李小鱼看起来稳重不少。
看着她有些狼狈的模样,刘丕不禁想起前世,那个弄丢钥匙的夜晚。
“难得见到你如此慌张。是不是纺织队又以研究染料的名义,申请大批量物资?”
李小鱼勉强缓过气来。
“不是他们,也不关物资的事。”
“哪还有什么?”
“自从得到陛下提点,我哥便沉迷于陛下所说的安全头盔与安全绳。今天一大早,他就亲自到后院实验。”
刘丕忙问:“结果如何?”
李小鱼道:“实验很成功。”
“这是好事啊!”
“他自然是高兴了,当众宣布,往后不再做泥瓦匠,要继续研究安全头盔与安全绳。”
“这更是一件好事。”
“我爹听后很生气,打了他一顿,说他断了我们老李家的手艺香火。”
这是八荒世界匠人的通病。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技艺必须父子传承,尤其是涉及秘法时,宁愿带进棺材,也绝不透露给外人。
更有甚者,连亲生女儿都排除在外。
铁匠铺的张铁头算是比较开明的,膝下无子,便将打铁手艺传给女婿赵天安。
至于泥瓦匠的手艺香火,刘丕不禁想起前世的一个笑话。
一位砌墙的工人,辛辛苦苦供儿子上大学,结果发现儿子读的是土木系砌墙专业。
“陛下,你笑什么?”
“没什么,朕突然想到一件开心的事。”
“你明明就是在笑我爹。”
刘丕拍了拍心口:“绝对没有。”
李小鱼这才略过,回归正题。
“现在他们正互相怄气。此事是陛下起的头,陛下必须出面解决。”
“这个简单。”
“简单?陛下一道圣令,他们表面上会奉旨和好,背地里还是不和。”
“朕问你,天帝那么厉害,为何还需要各种神仙帮忙办事?”
李小鱼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自然是因为事情太多。”
“天帝只需设置至高规则,譬如赏善罚恶。行善积德走大运,行凶作恶遭雷劈。如此一来,自己便能尽情遨游星辰大海。”
“兴许是天帝修为不足,无力设置至高规则。”
刘丕抛出前提:“天帝是无所不能的。”
“那他能创造一个自己无法进去的屋子吗?他可以出一道自己无法解决的难题吗?”
听完李小鱼的提问,刘丕有些激动起来。
这不就是哲学吗?
想不到,李小鱼竟然有成为哲学家的潜质。
倘若悉心栽培,未来的造反之路,将能拥有强而有力的理论支撑。
“天帝没空。”
“陛下,你这是耍无赖!”
“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些问题都必须建立没有问题的前提下。”
李小鱼被绕晕了:“什么问题?”
刘丕耐心道:“也就是说,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再去想这些问题。你不是为了解决父亲与兄长的问题而来吗?”
“陛下,明明就是你先带我绕弯子的。”
“回到正题。大树需要茂密的枝叶,泥瓦匠亦是如此。有人砌墙,有人铺瓦,你画图纸,你哥折腾头盔,都是泥瓦匠的手艺。”
“那也是细枝末节而已。”
“找买卖,画图纸,进材料,砌砖架梁,铺瓦刷漆,安装门窗,装饰清洁,倘若每一项都是专人专事,建造速度可想而知。”
李小鱼不笨,很快就明白其中道理。
“如此一来,与商贾何异?”
“泥瓦匠凭手艺挣钱,本就是商贾。烧菜做饭是手艺,刺绣裁缝也是手艺,就连杀猪宰羊、赶车撑船乃至教人读书,都是手艺。”
门外突然响起轻咳声。
朱扁语气有些愤怒:“商贾向来低贱,岂可相提并论?”
刘丕早就看到朱扁在门外晃悠。
本以为他只是闲庭散步,想不到这个大儒首座耳朵这么尖。
“敢问先生,何为商贾?”
朱扁搬出旧理:“商贾不事劳动,仅凭倒转货物,便可收获颇丰。”
刘丕没有直接反驳:“朕倒觉得,只要涉及银钱交易,下至贩夫走卒,上到入朝致士,都是商贾之行。”
“臣不敢苟同。”
“将朝廷比作商号,皇帝是大东家,群臣为掌柜伙计,俸禄就是工钱,这与你们所鄙夷的商贾,又有何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