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你的脸怎么回事？”
小豆子忍痛道：“谢陛下关心，属下没事。”
“从实招来！”刘丕有些怒气攻心，他早已将小豆子当作心腹。
现在的皇庄行宫，敢对小豆子出手的人屈指可数。刘丕、苟希和朱扁断然不会，赵公公也从未打过他。
小豆子挣扎许久，才下定决心，轻声答道：“昨天中午，皇城郊外发生了一件大事，整个朝堂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
“皇城根下无小事，这跟你受伤有何关系？”
“属下不走运，撞到了霉头上。”
“从实交代！”
小豆子只得吐露实情。
皇城郊外，向来便是门阀贵胄的膏腴之地。但凡叫得上号的庄园，都与朝堂牵扯紧密，从来没人敢打他们的主意。
这些庄园安宁得太久，以至于毫无防备之力。一伙打着张大麻子旗号的强盗，趁着中午闷热，大家都在歇息，轻松横扫三座大庄园。
首当其冲便是梁大将军的老丈人宋大头，其次是太仓卿卫璟的小舅子，最后是太尉卿杜启的姐姐。
三家均为皇城数一数二的门阀，张大麻子却心狠手辣，将他们庇护的庄园洗劫一空。
无数金银财宝被抢走，庭院楼阁付之一炬，家眷奴仆惨遭毒打。
宋大头身受重伤，估计是活不久了。太仓卿卫璟的小儿子正在舅舅家做客，当场被打断四肢。太尉卿杜启的小外甥更是被吓成傻子。
等朝廷派兵前去缉拿，张大麻子一伙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将军梁昊震怒，太仓卿卫璟和太尉卿杜启火上浇油，当即下令严查。
一大批官吏遭受牵连，直接被革职下狱。就连驻守葫芦谷的梁羡，也遭到严厉惩罚。
理由很简单，葫芦谷也在城郊。
梁羡身为葫芦谷守将，未能及时救援，罚俸三年，留任以观后效。
其余将士一律扣发半年粮饷，十年内不得调回皇城，每月仅允许回城探亲一天。
守军全员不满，却无可奈何。
小豆子今早前往皇城办事。
他对城郊强盗之事有所耳闻，却不想葫芦谷遭受牵连，满脸喜悦回到谷口关隘时，碰巧撞见面无表情的梁羡。
小豆子出于礼数，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
梁羡的火气瞬间飙升，直接一巴掌拍在小豆子脸上。
“城郊动荡，今天谁也不许再进出谷口关隘！”
小豆子吃了闷亏，却又不敢有所怨言，只得灰溜溜地回到皇庄行宫。
他向赵公公汇报事情时，才得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刘丕饶有兴致道：“小豆子，你觉得憋屈不？”
小豆子摇摇头，看到刘丕深邃的目光后，又用力地点点头：“属下憋屈。”
“朕更憋屈，不是吗？”
小豆子闻言，偷偷瞄了苟希一眼，却发现苟希也换了一副神情。
自从三人实施占领葫芦谷计划以来，彼此已然形成一种超脱主仆的微妙关系。
刘丕自嘲地笑了笑，开始给他们讲一个异国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位公主。
她的父亲是一位闲散异姓王，只因遭人陷害，不仅丢失爵位，家产也被国王没收。
异姓王落难，便将女儿送往姐姐家。
公主来到亲姑姑家，本以为会受到款待，谁知亲姑姑却将她当侍女看待。不仅吃住极差，家中的脏活累活也从未中断。
要知道，姑姑以前是在异姓王的关照下，才在当地站稳脚跟，成为大户之一。
公主曾经绝望过，但是想到流落在外的父亲，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直到有一天，总能与父亲团聚。
姑姑脾气暴躁，对公主做的事情越来越挑剔，动辄便是打骂。
两年后的一天，公主因为太过疲惫而晕倒。
等别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没了气息，死了！
“你们觉得这个故事如何？”刘丕平静地说完，才慢悠悠地提问。
小豆子有些悲戚：“真憋屈，但现实就是如此。以前在皇宫内院，不少人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小豆子不聪明，却也知道他们的结局。”
刘丕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朕却觉得，那位公主太笨了。明知待在姑姑家没有好下场，为什么就没想过要改变呢？”
苟希猜测：“想必是照身严格，公主无法逃走吧。”
“所以她就只能带着渺茫的希望等死吗？这样和蝼蚁有什么区别？朕可不信众生皆蝼蚁的说法。即便是蝼蚁，临死前都会拼尽全力，给敌人咬上一口。”
苟希仿佛明白了什么，直言：“陛下是说，那位公主应该杀掉姑姑，不管结局如何，也好过被活活累死。”
刘丕点点头：“能不能做与想不想做，两者截然不同。张大麻子明知梁昊等人权势滔天，仍出手打劫，无论结局如何，皆为豪杰之举。”
苟希笑道：“正如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张大麻子选择鲸吞，陛下选择蚕食。”
小豆子面色沉静：“属下懂了！”
“当然，梁羡本心并不算坏，倒不至于找机会杀掉他。将今天的憋屈记在心里，往后有的是机会还给那些门阀贵胄。”
刘丕的态度，使苟希心境越发明亮。
投身绿林，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快意恩仇，这些都是苟希曾经的梦想。
偏偏置身其中后，苟希总感觉自己缺了点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
“陛下，你觉得何为大侠？”
刘丕反问：“你觉得，为何会有大侠？”
“世道艰险，人心莫测。食肉者鄙，食米者私，食糠者嚣，食土者恶。”
“朕反倒觉得，善恶无度，只要没有大侠，人人皆为大侠。”
苟希彻底顿悟了。
刘丕觉察出苟希的气质正在改变，忍不住想到钱掌柜。感觉不做这个媒人，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小豆子回过神来：“陛下，属下差点忘了要事。赵公公让属下前来禀报，行宫存粮不多。朝廷向来是月底拨发。如今有城郊强盗，恐怕会有所延迟，宜早做打算。”
“目前还有多少？”
“加上赵张李三家带来的粮食，勉强足够维持半个月用度。”
“朕会想办法的。”
刘丕轻叹一声，突然发现，自己想钱掌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