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回来！”
听到父亲楚闻道的吼声，已经拿着车钥匙，正准备开门的楚河肩头抖了一下，缩回了抓着门把手的手。
“爸……”
楚河转身看到楚闻道满脸青紫，眼球凸出喷火。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柔软的叫了一声。
楚闻道“咚”地坐回沙发，身子不由弹起一点又落下。连续拍着茶几，依旧怒道：“你还认我这个爸？！”
楚河上前一步，躬身又道了一声：“爸……”
他知道父亲这是恨铁不成钢。
这种情绪在他三十二年的生涯里并不多见。因为他在父亲的眼里一直是“别人家孩子”的存在。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一直到研究生都是“乖乖仔”。
父亲此时的态度，让楚河心里不由一阵痛惜。
父亲对自己眼前的状态应该是失望的。
而让父亲失望，是楚河最受不了的。
果然。
楚闻道怒火依旧地说：“瞧瞧你现在，啊？不就是公司股份被人夺走了吗？你就啥也不干了，挺时髦，啊，躺平？可是你还年轻，一切都有可能。以你的能力和心智水平，东山再起，那还是什么事吗？”
楚河脸上堆着无奈的笑，坐到沙发的一头。
楚河的笑是在陪着不是。
他理解父亲的失望和由失望而来的愤怒。
楚闻道原来应该可以成为老家那个二线小城彭阳市最大的重型机械集团一哥的，可是，退休的时候却只是下属分厂的副总经理。但他依旧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站完了最后一班岗。
“宅心仁厚，磊落坦荡，与人为善，不偷奸不耍滑，毫无心计”，楚河在心里重复着父亲对自己的评价，不由冷哼了一声。
自从自己记事，楚河一直按照父亲要求的样子成长着的，因为在他的心里，父亲楚闻道就是自己的偶像。可以说这三十来年，自己就是照着父亲的样子，或者是父亲希望的样子活过来的。
他长得一点都不像父亲，可是精神上却与楚闻道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他一直为此引以为傲。
可是现在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除了一阵的茫然。
一个显而易见，却让他极端窝囊的结局是，楚河耗费十年心血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被别人窃取了。留下的只有一片悲凉。除了现在的这套地段不错的一百八十平方的大平层，以及一辆董事会秘书开来的作为“安慰”的一辆大G以外，什么也没有了。
楚河此时胸口一阵拥堵。
窝囊！
那一瞬间，楚河表情复杂地凝视着父亲，嘴唇翕动着，没有说出话来。
楚闻道根本想不到儿子的观念在激烈地斗争着，见他脸色难看，不由也叹了一口气，“河啊，把这里的房子处理了，你就跟爸回老家，咱那里多少还是个城市。你要躺平，在彭阳多少舒服些。我也不管你，只要你结婚生子，我这辈子也能了了心愿。”
楚闻道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点黯然神伤。
楚河看着楚闻道眼里闪出的异样的光，自己也觉得奇怪。一向号称“那里黄土不埋人”，“男儿以事业为重”，从来不催婚的父亲说到这里为什么如出此感慨甚至伤感？
“爸，我这不是躺平，在这里不会，跟您回彭阳也不会。您不是说我还可以东山再起的嘛。可是结婚您就别逼我了。”楚河在楚闻道面前还像一个乖乖仔一样，半坚持半恳求地说着。
在楚闻道面前，楚河从来没有理直气壮地提出过自己的要求，而是按照父亲的意愿和期望默默地做着一切。
他实际上很痛恨这么多年养成的性格。
楚闻道横眉一竖。
“逼你？”
他大吼一声地反问楚河，“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你都三十大几了，干事业我不拦着你，可结婚生子也是一个男人人生前完美的标志。”
“标志？”楚河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这两个字，不由想笑，一向以“好男儿志在四方”为准则教育和希望自己的父亲，去年回家的时候，母亲提到自己的婚姻，父亲还指责母亲不该如此，现在却用了“标准”来要求自己。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悲凉。
成家立业，是不矛盾的，也是一个男人应该同时兼顾的。但楚闻道的“逼婚”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楚河觉得这是父亲对自己事业上的失望。
他的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的烦躁。
“爸，我跟您回彭阳老家可以考虑，但结婚生子的事情，咱今天不说，好不好？”
“今天不说什么时候说？眼见过了年，我就退休五年，土埋大半截子的人了。咱孝顺不孝顺不说，就算你可怜可怜我，让我死之前能看到孙子。行不行？”楚闻道声音很尖锐，但语气里充满着凄凉。
听到父亲第一次这么正经又以这样充满凄凉的语气给自己谈论自己的婚姻问题，楚河的心里不由滚过一丝哀愁。从来不是多愁善感的楚河望着两鬓斑白，处在悲戚中的父亲，玩笑地说：“爸，结婚要靠缘分，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能有个孙子呢？”
岂知这句玩笑话，并没有缓解父亲的悲戚，相反却惹得楚闻道大怒起来，他又拍着茶几突然大声训斥道：“你不要跟我嬉皮笑脸。我要的是有后！你要是不结婚，不生个一男半女，我怎么能对得起大河兄弟？！”
楚闻道说着，直拍着茶几，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了。
楚河听了这话，浑身一阵剧烈的痉挛。
这痉挛并不是来自父亲的悲戚，而是来自楚闻道话里提到的“大河兄弟”。
“这一切难道都是真的？”
楚河惊惧地望着楚闻道，心跳似乎也停止了，脑子里像一声炸雷滚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