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馆的下人们不知道情况,但是张啸林却清楚得很。
几天前,轮船局局长赵铁桥上门求见,说是有一件厚礼要献给青帮。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张啸林一听说轮船局的局长,还是来送礼的,当然就亲自接见了他——然后这小子还真就献上一份大礼:
上海滩赫赫有名的轮船,“江安号”的实际控制权。
这艘船吃水线比青帮在册的所有船都深……吃水线深,就代表着能够运输更多的货物,而且吃水线更深的船,代表着船更稳,更大;而最重要的是,江安号不仅仅是一艘运行在黄浦江长江之类内陆航运的船只:
它,是一艘可以在海上远航的轮船了,按照仓储量,航行距离甚至可以覆盖至日本抑或东南亚了。
对于青帮来说,有了一艘这样的大轮船,对于他们的生意继续做大做强,简直就是有如神助。
当然,在赵铁桥献上这艘大船的同时,张啸林很是高兴之余,却也很快冷静下来。
因为不管是他,还是青帮,都跟这小子没什么大来往,在今天之前,他都不认识上海滩还有这号人物。
这小子贸然上门,还莫名其妙献
上如此一件厚礼,分明不仅仅是打算攀关系这么简单的事了……很有可能是要青帮出手,帮他做什么事了。
于是,这位城府极深的黑帮老大,旋即就冷静下去,一抖长衫在皮沙发上落座,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套出了这小子的话。
在得知实情后,张啸林立马就乐了,因为他知道,不用费多少力气也不需要多大的手段,这么一艘有助于生意发展的好船,就要姓张了。
因为……他是惹着斧头帮,想靠自己和青帮保命了。
这斧头帮是上海滩刚刚兴起的行会,会众大多以湖北安徽籍为主;他们老大王亚樵,据说曾在原籍发动起义,把当地的督军都吓跑了,也算是威名赫赫。
可在上海滩称霸多年的张啸林已是嚣张惯了,根本没把这类人放在眼里:斧头帮,什么玩意……一群乡下小瘪三拿几把斧头就想劈开上海滩么?想的倒美!
他旋即答应了赵铁桥的请求,护着他的小命,一路保他局长的位置别给李国杰抢了去,还答应在他的住处和妻儿身边安插小脚护着他全家的安全。
然而,张啸林却严重低估了王亚樵的手段。
就在两天
前,他派侄儿张延龄带着人去码头接船,一行人却是震惊的发现,整个码头已经被一群不知道哪儿的人手占领了。
平日里在上海滩已是横行霸道惯了的一群黑社会,哪里容得下有人在他们面洽耀武扬威的?立马呜哇乱叫着拔家伙就往上冲,打算从这些人手里把“江安号”抢回来!
然而,他们却严重轻敌了。
眼前的这些人,可不是一般的小混混,他们在看到青帮的人冲上来的时候,居然没有一点点的紧张,反而一个个显露出极大的兴奋,甚至有点对于嗜血和战斗的愉悦了。
人人抽出一把锋利的斧头,照着人群就左劈右砍过来……火并短短数分钟,张延龄带领的这群弟兄,死的死上的伤纷纷败下阵来不说,张延龄和赵铁桥两人还被活捉了。
消息传回张公馆,这位黑帮老大当场就摔了自己的茶杯,并把手下纷纷撒出去找自己的侄子……可两天以来都一无所获,直至今天这半夜,侄儿被人如此丢回来,张啸林看了一眼他的伤势就让人去请大夫,另外,他还叫人去杜公馆去请杜月笙了。
别的不说,杜月笙人缘要比自己广
,跟道上的人打交道一般都是他来办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要把他请来拿个主意了。
少几,家庭医生带着两个助手慌慌张张就来了……这大晚上的,人们早就睡下了,张公馆的人去砸门把他们吓醒了,一直到了地方几个人还是心有余悸。
一番检查,张延龄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身上看着血肉模糊的一片,可动用私刑的人却也只是点到为止。
听到这些情况,松了口气的张啸林一边嘱咐好好给少爷治伤,心里早就暴怒了。
“爷,杜爷到了!”家里的管家从照得明亮的转角楼梯跑上来,小心地跟他汇报着。
“快请到书房来。”张啸林身子一顿,连忙高声说着。
这两个上海大亨见面之后并无过多寒暄,就算杜月笙并非一个极其城府之人,也能明白已是这个时辰张啸林突然邀自己前来,必然是出大事了。
一番交谈之后,张啸林还是选择和盘端出……其实他一开始在接到赵铁桥递上的橄榄枝之后,是打算独吞了“江安号”,没打算把这事跟任何人提。
“呵呵,看来兄长是遇上难题了——”
杜月笙听罢,眼里直接就崩了个火星子。他奶奶的你张啸林,好好的一艘船你是打算藏着掖着——现在出了事就把老子拖过来商量,有好事咋不想着我呢?“啧,这事嘛,还真是不好办了!兄长应该早点跟老弟我商量这事啊!”
张啸林分明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之意,也明白杜月笙这是在说自己不地道,但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装傻呵呵一笑道:“哎,这还不是觉得就是一点小事,还要惊动你杜老爷么?行了行了,我看这事是那姓王的憋上来了,他妈的咱想办法直接做了那狗日的吧!”
“万万不可。”杜月笙双眉凛然,“说的倒是容易,干掉那王九光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斧头帮现在帮众也算人手众多,再者他身后还有安徽帮会,到时候他们来给王亚樵报仇,你我这拖家带口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就没完没了的麻烦了!”
“这……”张啸林哑然了。
是了,相比较他王亚樵,自己和杜月笙都是妻妾成群家人众多,有家有口的跟他王亚樵怼命还真不值当!
挠了挠下巴,他深吸口气道:“那照老弟你的意思呢?”